降息解了特朗普的燃眉之急

作者:李瀚明

上周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美联储如期又降息了25个基点,二是中美贸易战又停战了一年。

对于美国现在的国债规模(本金38万亿美元,每年利息支出大约1.2万亿美元)而言,这次降息以后,预计每年可以省下950亿美元的国债利息支出。950亿美元相当于什么概念呢?2025年到今天(按10个月算),美国政府收上来的关税收入是1950亿美元。换言之,鲍威尔今年讲两句(分两次降低25个基点),就把特朗普总统今年上任以来在税费上的所有折腾(关税、301船舶吨位税等各种事情)全搞定了。

我在之前的文章中提到,任何税负都有纳税人(负责直接履行缴纳义务的人)和负税人(经过市场交易以后,实际承担税负的人)的分别。例如,关税的征税行为是跨境商品买卖,名义纳税人是进口商,但是进口商可以通过价格谈判,或多或少地把税负转嫁给出口商(或者说,进口商在零售端加价,将税负转嫁给消费者);同理,301船舶吨位税的征税行为是运输,名义纳税人是海运公司,但同理海运公司可以通过谈判把税负转嫁给货主。

因此,特朗普之前有一定空间混淆视听,甚至包括提出和国税局(“内部收入署”)对应的“外部收入署”来说“关税不是税”。但是,由于实际行业非常复杂,这些税收的征收有相当大的空间。

我们以301船舶吨位税举一个例子。美国说和中国有关的船舶停靠美国港口要收税。但是,没有船东会无端端把一艘中国船舶停靠在美国的港口——这不符合成本效益的原则。换言之,中国船舶停靠美国港口,是中美贸易的手段,而不是目的。

很少有事情只能以一种手段办成——中美贸易也是一样。降低关税的方法,我们聊过很多次,此不赘述;单就301船舶吨位税而言,现在的船运公司,普遍以港澳台、日本、韩国、越南、加拿大、墨西哥等地的港口作为中转点进行运输;前后可以采用驳船、铁路、公路等方式,非常多样。如中国船舶执行,可从内地运到加拿大温哥华或墨西哥蒂华纳后,走铁路或者经驳船进入美国;如美国船舶执行,可用卡车、驳船将货物从深圳运到香港,再从香港起锚出发。至于用中美两国以外国家的船舶等方法,那就更加丰富了。这就使得301船舶吨位税的收取和执行,不可避免会打些折扣——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嘛!

同时,税费的征收也会带来一些新问题。在任何关税高昂的国家,海关官员的腐败都很严重,这是非常显然的——如果给海关官员10%能解决问题,我为什么要给国家20%乃至30%呢?因此,如果要征收关税,标准一定要清晰透明,才能杜绝暗箱操作。例如,对大宗商品征收关税,就比对普通商品征收清廉——大宗商品价格一般相对公开透明,海关官员按图索骥就可以,没有什么自由发挥的空间。反过来,海关官员自由发挥的空间越大,也就更容易滋生腐败。

事实上,由于商品包罗万象,关税的核定、征收相对于个人所得税等非常困难。这也是为什么美国主力税收采用个人所得税的原因——个人所得税是对工资征收,而工资是最为标准化的服务之一。这一次关税等的继续暂缓也是同理——美方发现这么打下去并不划算。

当然,话分两头,我们继续讲回降息。与哼哧收关税,还收不上来多少的苦命劲相比,降息显然在降低美国的财政支出上要轻松得多。例如,在低利率时代的2021年,美国仅需要支付3520亿美元国债利息;2024年,这一数字是8810亿美元。中间差额的4000亿美元,如果靠收关税的话,每个美国人需要交1200美元——按10%关税率计算,相当于12000美元的进口商品了。

由于美国是赤字预算国家,国债利率水平直接决定了美国财政能否维持。我们讲“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对于美联储而言,长期维持一个美国政府财政无法支持的高利率,导致最后形成一个付不起利息的“赤字堰塞湖”的话,最后政府预算通不过,美元势必会面临相当尴尬的境地,而美联储自身也会失去依托在美国和美元身上的话语权。最近两个月,尤其在美国政府关门期间,以美元计价的黄金暴涨就是案例——不少投资者生怕美国财政顶不顺,纷纷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手上有金心里不慌了。

因此,美联储降息对于所有人都是好事——对特朗普而言这是解了燃眉之急,得以重新调整预算,将降低了的利息支出重新分配到医保和社保上,争取和民主党达成协议重开政府大门;对市场而言,投资者也松了口气,金价反而有所回落。

在最极端的情况下,如果国债利率一直保持在0左右的水平,那么政府每个月实际上没有多少利息支出,债台可以无限高筑。这个时候的经济就会“日本化”——事实上,日本已经维持低利率、零利率甚至负利率很多年了。

但是,我在之前的文章当中说过,无论央行利率是高是低,老人家都很难获得无抵押贷款——这是因为老人家没有收入。目前针对老人家的贷款,本质上都是资产抵押贷款——并且是最终要回收抵押品的那种。同时,由于存款零利率,老人的储蓄无法形成被动收入,在预期收入不断增长的背景下,也没有余钱消费。

这使得日本在老龄化和零利率双鬼拍门下,老人现金流严重受限,被迫节衣缩食,逐渐扩散成了日本的通货紧缩。这使得日本国内需求严重不足,高度依赖出口。加之日本的制造转移到中国等国,现在的日本社会,本质上已经是“观光胜地”,是依靠“外国人服务外国人”的服务贸易出口立国,从中国、越南、菲律宾、尼泊尔等国招募低薪水劳动力(现在随着国内经济发展,中国人都已经越来越少了),服务中国和欧美的观光客和投资定居者的国家。

美国其实也开始逐渐老龄化了——2024年统计显示美国有6120万65岁以上人口,占总人口的约18%(对比中国为15%、欧盟为22%、日本为30%);如果考虑到特朗普限制移民的政策会使得年轻的移民更难来到美国,美国人口的老龄化速度在这四年很可能会更快。按刚刚的思路,在加息的时候,美国人还能出去潇洒一把——2023年美国有1.61亿本护照在流通,2025年增加到了1.83亿本,航空公司的头等舱、酒店套房、豪华邮轮这三年都有相当不错的成绩;但随着降息,这种日子必然要逐渐开始熄火。

我们讲完老龄化,我们还是讲回贸易本身。日本的案例告诉我们,老龄化社会无力支持高额关税——照顾老人占据了相当一部分劳动力,剩下的劳动力不足以生产社会所需的产品。此时,要么引进外来劳动力,要么促进外国产品进口。此时,如果加关税,企业会雇佣更多外国劳动者,以本国产品替代外国产品;如果减关税,企业则会在海外设厂,积极进口商品,两者都可以促进本国商品生产,平抑物价。日本社会事实上采取了两者:既积极引进劳动力,维持中小企业、出口企业正常经营,也将关税降低到低水平,降低消费者整体负担。

但是特朗普的高关税、低移民两大政策,由于都属于限制进口的措施,事实上会相互叠加,双鬼拍门。刚刚提到,由于进口商品关税提高,本国商品价格也会相应提高到同一水平线;但是由于缺乏移民,本国企业无法扩大生产,最后导致市场商品缺乏而黑市化(这也是美国目前的情况)。这样的背景下,不通货膨胀那才是千古怪事。

但由于这种通货膨胀并非由于货币过多而导致,加息回收货币对此的作用显然有限——但反过来会导致政府财政压力大增。因此,进口和移民只能减一个,而且必须同时叠加低利率,才能控制住局面。

目前看来,相对关税而言,特朗普更在意移民问题——毕竟和远在太平洋对岸的人相比,本国的人处理起来要复杂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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