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Web3Mario
摘要:上週日精讀了一篇 Bankless 與 Multicoin 的專訪《Why is ETH Down so bad?》,覺得甚是精彩與深刻,建議大家一定要去閱讀一下。Ryan 在訪談中充分的展現了 Web3 實用主義與原教旨主義之間的差別,不過關於這點我已經在之前的文章中有過詳細的討論。除此之外箇中觀點也引發了我很大的觸動與思考,的確,在最近的一段時間,Ethereum 開始遭受一定程度的 FUD,直接原因我想是因為 ETH ETF 的通過並沒能夠如願引發與 BTC ETF 通過時類似的行情,這引發了一部分人對 Ethereum 願景與發展方向的重新思考。關於這些問題,我也有一些感想,希望與諸君分享。總的來說,我認可 Ethereum 作為一個社會實驗,希望打造一個去中心化、去權威甚至去信任的「賽博移民國家」的願景,以及其基於 Rollup 的 L2 的擴容方向。Ethereum 真正面臨的問題在於兩個,其一是 Restaking 對於 L2 擴容方案的競爭關係即稀釋了生態發展的資源,又降低了 ETH 的價值捕獲能力。其二是包括以太坊基金會等關鍵意見領袖正在貴族化,因為愛惜羽毛,所以缺乏對生態建設的積極性。
單從市值角度評估 Ethereum 的成敗是片面的
首先我希望從價值觀上談一談 Ethereum 與 Solana 在願景上的區別,並評駁為什麼單從市值角度評估 Ethereum 是片面的。不知道有多少小夥伴清楚 Ethereum 與 Solana 的誕生背景,在這裡首先做一個簡單的回顧。其實 Ethereum 在誕生最初並沒有如今這樣的原教旨主義,在 2013 年,作為 Bitcoin 生態的核心貢獻者之一的 Vitalik 發佈的 Ethereum 白皮書,這也標誌著 Ethereum 的誕生。當時的行業的主要敘事是「區塊鏈 2.0」,不知還有多少小夥伴記得這個概念,其實具體指的就是基於區塊鏈所提供的去中心化特徵,建立一個可編程的執行環境,擴展潛在的應用場景。當時的 Ethereum 核心團隊除了 Vitalik 之外,還有另外 5 位核心成員:
Mihai Alisie:他與 Vitalik 共同創立了《Bitcoin Magazine》。
Anthony Di Iorio:早期的比特幣投資者和倡導者,協助以太坊的早期推廣和融資。
Charles Hoskinson:早期核心開發者之一,後來創立了 Cardano。
Gavin Wood:以太坊黃皮書(技術白皮書)的作者,設計了以太坊的編程語言 Solidity,後來創立了波卡(Polkadot)。
Joseph Lubin:他為以太坊提供了重要的財務支持,後來創立了以太坊生態系統中的知名企業 ConsenSys。
以太坊在 2014 年中期通過 ICO 的方式進行了公眾融資。在這次融資活動在 42 天內募集了約 31,000 個比特幣,當時價值約為 1800 萬美元。這是當時最大規模的眾籌之一,當時 Ethereum 的核心願景是創建一個去中心化的全球計算機平臺,可以運行任意複雜度的智能合約和去中心化應用(DApps)。這個平臺旨在為開發者提供一個通用的、無國界的編程環境,不受單一實體或政府的控制。然而在隨後的發展中,核心團隊關於如何建設以太坊上出現了價值觀的分歧:
治理模式的分歧:團隊內部對以太坊的治理模式存在不同意見。Vitalik Buterin 更傾向於一種去中心化的治理結構,而 Charles Hoskinson(後來創立 Cardano)等成員則主張採用更為商業化和集中化的治理模式。他們希望以太坊能夠引入更多的企業管理經驗和商業模式,而不僅僅依靠開源社區的自我治理。
技術方向的分歧:團隊成員在技術發展方向上也存在分歧。例如,Gavin Wood 在開發以太坊的過程中,提出了自己對技術架構和編程語言的想法,並撰寫了以太坊的黃皮書(技術白皮書)。但隨著時間的推移,Gavin 對以太坊的技術發展方向產生了不同的看法,最終他選擇離開以太坊並創立了 Polkadot,一個更加註重互操作性和鏈上治理的區塊鏈項目。
商業化路徑的分歧:團隊成員在如何實現以太坊的商業化方面也存在分歧。一些成員認為以太坊應該更加註重企業級應用和合作夥伴關係,而其他成員則堅持以太坊應該保持一個開放、無國界和去中心化的開發者平臺。
在經過一番政治鬥爭後,Vitalik 所代表的加密貨幣原教旨主義一方取得了勝利,而其他更重視利用區塊鏈的技術特性,促進於傳統產業的融合與商業化的實用主義一方則出走 Ethereum,分別建立了自己的產品。當時的分歧其實就是本次專訪中所體現的 Ethereum 與 Solana 在價值觀上的分歧,只不過故事的主角換成了與傳統金融結合的更好的 Solana。
自此 Vitalik 成為了 Ethereum 行業實際的引路人。而所謂的原教旨主義指的就是通過提供一個去中心化的的線上執行環境作為一個分佈式的「賽博議會」,進而打造一個抗審查的「賽博移民社會」,用戶可以通過構建在 Ethereum 生態上的各種 DAPP,滿足所有的網絡生活需求,進而擺脫對權威組織的依賴,包括寡頭科技公司,甚至是主權國家。
在這樣的願景下,我們可以看到 Vitalik 後續的努力主要聚焦於兩個方面:
應用方面:思考並鼓勵更多非金融化的使用場景,使這個去中心化系統沉澱更多維度的用戶數據,進而促進更豐富的高粘性產品的創建,從而達到提高 Ethereum 對於普通民眾的網絡生活的滲透率的目的。這其中我們不難找到一些知名度較高的主題,例如以分佈式協作為目標的 DAO、具有文化價值的 NFT、旨在沉澱更多元的非金融用戶數據的 SBT、所謂充當真實世界中社會認知工具的預測市場等。
技術方面:在保證去中心化、去信任的前提下,通過密碼學等手段,儘可能的提高網絡的執行效率。這就是 Vitalik 在技術上所倡導的從 Sharding 到 Rollup-L2 的擴容方向。通過將「重計算」的執行過程卸載到 L2 甚至 L3 中,L1 只負責處理重要的共識任務,從而降低用戶的使用成本,提高執行效率。
而對於 Solana 等更注重藉助區塊鏈的實用性來擴展傳統金融業務的項目來說,需要思考的就簡單且聚焦很多,即作為一個以盈利為目的的上市公司,如何提高自己的市盈率。而對於是否要堅持去信任等價值觀,這取決於這個敘事背後潛在的利潤大小。所以 Solana 在推進與 CeFi 產品的結合上不會有太多包袱與阻力,持有更加開放與包容的態度。隨著華爾街資本的進入,傳統金融對於加密世界的影響力劇增,而 Solana 就是這個趨勢中的核心受益者之一,或者說 Solana 是背後的佈道者也是不為過的。而作為一個盈利公司,自然是需要持有以客戶為導向的思維,這也是 Solana 更注重用戶使用體驗的原因。
在理清了這些脈絡後,我們來思考一個有趣的問題,Ethereum 與 Solana 是否是競品。在某些角度上,答案是肯定的,具體指的是提供無區域限制的、全天候的基於加密貨幣的金融服務。在這一點上,Ethereum 的安全性與系統魯棒性要優於 Solana,至少不會出現經常性的宕機,但用戶體驗在現階段的確成為一個問題,眾多的 L2 側鏈讓很多新用戶摸不著頭腦,同時在使用資金橋的時候面臨著不小的資金風險與心理壓力。
然而在作為「賽博移民社會」的文化屬性這個維度上,Ethereum 具有獨特性。對於這樣一個非營利性的,公益的,人本主義的公共品來說,單純從市值角度去評估其價值則顯得有些片面。這個過程可以理解成一個亞文化社區通過某種技術手段豐富自己的治理功能,進而形成了一個依託於互聯網存在的主權國家。而整個建設過程的核心是在於堅定一個具有普適性的價值觀,就是通過保證去中心化帶來抗審查的特性。這是一個理念,一個信仰。這也是為什麼 Ryan 說 Ethereum 社區具有「人力優勢」,正是因為作為人類歷史上附加值最高的文化產品,可以充分調到人的積極性,不是隻以功利的角度做事情,才可以獲得這種冷啟動的成功,這與任何政治革命的過程具有一致性。試想一下如果你只以產值去評估獨立之初的美國,就顯得十分荒謬。國家的建立需要的時間顯然要比一個公司長的多,遇到的難度也大的多,但達成之後的收益遠不能用公司來衡量。
L2 與 L1 不是競爭關係而是主從關係,不會稀釋 Ethereum 的價值捕獲能力,因為 L2 的合法性來源於 L1
第二個我希望評駁的觀點是,Ryan 對於 Ethereum 質疑的核心點是他認為 L2 是一種執行外包策略,會稀釋 Ethereum L1 的價值捕獲能力,與此同時當 L2 發展到一定程度是將會與 L1 形成競爭關係,並導致合作破裂。
關於這一點,與之相反,我認為當前 Ethereum 基於 Roll-Up L2 的發展路徑是完全正確的選擇,L2 作為低成本高執行效率的技術方案,不僅可以有效擴展 Ethereum 生態潛在的應用場景,而且可以在不犧牲去中心化程度的基礎上降低網絡中的數據冗餘,一定程度上來講,這也是一個較為環保的技術方案。更可以幫助 Ethereum 在降低單點風險的環境下積極探索一些邊界場景,例如對於 CeFi 的合作,或者對於匿名性項目的創新都可以藉助 L2 來運作,這樣也起到了風險隔離的效果。
首先針對 L2 是執行外包的描述,我認為並不是十分貼切。在傳統商科的培訓中,我們已經很容易瞭解執行外包的利弊,通過將一部分低利潤率的業務從主營業務中剝離出去,並通過外包的方式讓第三方公司承接,使公司可以更加聚焦於高附加值業務,並降低企業管理成本。然而弊端就是失去相關技術的迭代能力,外包成本將以不受控的方式被墊高。臺積電對於美日半導體產業的相對發展歷史可以很好的說明這一點。
然而 L2 並不能這樣簡單的理解,事實上,我認為將 L2 比做 Ethereum L1 的「殖民地體系」更為合理。這兩者最大的區別在於雙方的契約關係的內容,以及其契約的約束力,也就是背後的合法性來源不同。首先我們知道 L2 並不承擔交易的共識任務,其依賴於 L1 通過「樂觀方案」或「ZK 方案」等技術手段來賦予最終性。L2 更多的是充當 L1 在某些細分領域中的執行者或代理人角色。這是一種類似於殖民地體系的從屬關係。
你可以理解為大英帝國在印度次大陸建立的英屬印度體系,通過委派總督等官僚體系與扶持地方土族的作為全代理的方式,負責處理殖民地區域的稅收與管理。我們知道宗主國從殖民地獲得利潤的手段有兩種,第一是通過排他的貿易法控制殖民地的國際貿易並影響其經濟結構,例如在北美殖民地推行菸草等原材料產業,並排他性的只允許殖民地與宗主國之間進行貿易。這樣藉助工業能力通過附加值差進行獲得利潤。第二則比較簡單,是通過在殖民地建立稅收體系,直接徵稅並將部分轉移至宗主國,而這通常依賴於強有力的宗主國駐軍來維持統治的穩定。
而 L2 正是充當了 Ethereum 在各個領域的價值捕獲代理,Ethereum 從這個體系獲益的手段也有兩種,其一是 L2 為了獲得安全性,需要通過在 L1 上進行最終性確認,而這個過程需要 ETH 作為支付標的,這就為 ETH 創造了使用場景,這類似與 L1 從 L2 中徵收的一種「最終性」稅,或者也可以理解成是 L1 為 L2 帶來安全保證的一筆酬勞。其二是由於雙方的主從關係,讓 ETH 相比於其他資產更容易被 L2 中的使用者作為一種價值儲藏標的,從而獲得類似鑄幣稅的效果。試想一下在 L2 中的借貸協議中,你會發現抵押品價值最高的一定是 ETH。
這種主從關係之所以不容易被打破的原因,也就是 L2 不會與 L1 形成競爭關係進而導致合作破裂的原因在於,L2 的合法性來源與 L1 提供的最終性,就像是殖民地體系的合法性來源於宗主國的武力支持。脫離開這種合作關係將讓 L2 失去合法性,進而導致整體商業邏輯的崩潰,因為你的大部分使用者之所以使用你的原因,是因為你是由 L1 提供的合法性。
Ethereum 當前遇到的問題有兩個:ReStaking 對於 L2 發展路線的吸血鬼攻擊和 Ethereum 系關鍵意見領袖正在貴族化
在討論完上面兩個論點後,我希望談一下當前 Ethereum 發展真正遇到的問題。我認為核心有兩個:
ReStaking 對於 L2 發展路線的吸血鬼攻擊;
Ethereum 系關鍵意見領袖正在貴族化;
在我之前的文章中,已經比較詳細的介紹了 EigenLayer 的願景與發展方向,我對 EigenLayer 持有很高的評價,但是當我以 Ethereum 生態的視角去看這個項目,會發現這簡直是一場「吸血鬼攻擊」,擠佔了大量原本應該被引導至 L2 建設的資源被稀釋到了 ReStaking 賽道,但是與此同時,ReStaking 更是從根本上讓 ETH 喪失了價值捕獲能力。
如何來理解呢,我剛剛已經講了,Ethereum 是如何從 L2 中獲得收益,你會發現同樣的邏輯將不能夠複用 Restaking 賽道。作為另一種擴容方案,ReStaking 與 L2 原則上屬於競爭關係,然而 ReStaking 只是單純的複用了 Ethereum 的共識能力,但是並不能夠在建立足夠的激勵模型去刺激 ReStaking 建設者積極發掘更多使用場景。核心原因在於 L2 的運營者使用 L1 的共識是有成本的,且這個成本是固定成本,並不隨 L2 的活躍程度影響。由於需要以 ETH 作為最終性的支付標的,這就需要 L2 運營者積極建設與探索以期維持收支平衡,最求更高利潤。然而對於 ReStaking 來說,複用 L1 的共識是無成本的,因為他們只需要為 L1 上的 Staker 支付一個簡單的賄賂即可,這個賄賂甚至都可以是一個未來的預期,回想一下 Point 鬧劇吧,這在我之前的文章中也有過詳細分析。除此之外,ReStaking 對於將共識能力資產化,即你可以靈活的根據當前需求動態選擇購買共識服務的成本,這就讓潛在的購買者可以有的放矢的使用 Ethereum 的共識服務,這對購買者來說是件好事情,但是對於 Ethereum 來說,也失去了對於 L2 的那種強制性。
隨著 ReStaking 及其衍生賽道吸引了大量的資本與資源,讓 L2 的發展陷入了停滯。這就讓生態中的資源浪費在了重複造輪子,還是造方輪子的工作中,沒有人去想如何去創建更豐富的應用,捕獲更多的收益,而只是沉醉在講故事的帶來的資本遊戲中。這實在是個錯誤。當然站在 EigenLayer 的角度,心態將會發生 180 度大轉彎,我還是欽佩於團隊對於公地價值的巧妙捕獲上!
除此之外,有另一個更讓我擔心的問題是 Ethereum 系關鍵意見領袖正在貴族化,你可以發現一個現象,Ethereum 生態中缺少了像 Solana、AVAX,甚至當時的 Luna 生態中那種積極的意見領袖,即使他們看起來是 FOMO 的製造者,但是毫無疑問,這對社區凝聚力,以及創業團隊的信心來說是件好事。我不認可 Ryan 的史觀,但是我的確承認歷史推進的契機離不開個別的天才的努力。然而在 Ethereum 生態中,目前除了 Vitalik 之外,你基本上很難想起其他的意見領袖,這自然與當初創始團隊的分裂有關。但是也與生態階級缺乏流動性有關,大量的生態成長收益被早期參與者壟斷,是啊,設想一下,你完成了一筆 31,000 個 BTC,按當前市值價值 20 多億美元的募資之後,即使你什麼都不做也是 OK 的,更何況在 Ethereum 上的成功,創造的財富早已超過了這個數字。所以對於那些最應該成為意見領袖的早期參與者來說開始轉型保守型策略,守成要比擴張更具有吸引力。為了規避風險,他們變得開始愛惜羽毛,在推進生態建設是傾向與保守的策略,也是可以理解的。最簡單的,你只要能夠保證 AAVE 的地位,然後將你持有的大量 ETH 出借給槓桿需求者,就能賺取不菲的穩健收益,那麼你為什麼還需要激勵其他新的產品呢。
而之所以變成現在的局面,我認為與 Vitalik 的風格有很大關係。對於 Vitalik 來說,我認為他更擅長做一位宗教領袖,在一些價值觀的設計等形而上的問題上,他會有很建設性的設計。但是作為一位管理者來說,他似乎並不熱衷於此。這也是為什麼 Ethereum 的開發效率如此之慢,一個有趣的笑話,在 Ethereum 社區剛開始設計 Sharding 的技術方案時,國內公鏈都分完片了。這自然與 Vitalik 的管理風格有關,你可能會說這是由於追求去中心化與非盈利性不得不面對的問題。但是我認為對於這個生態來說,Vitalik 是有這個義務去積極解決這個問題。
但是不管怎麼說,我對於以太坊的發展是充滿信心的,因為我認可這群人背後的公益性與革命性的願景,是 Ethereum 和他背後的這群人讓我進入了這個行業,建立其自己的行業認知,甚至有了現在的價值觀。即使現在遇到了一些阻力,作為一個大齡青年,我覺得去追求一些除了金錢以外的理想,似乎也沒有那麼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