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 12 月 4 日上午 8 點 22 分，一輛行駛在阿拉巴馬州一條小型住宅道路上的汽車使用車牌識別攝像頭拍攝了經過的車輛。其中一張照片沒有車輛或車牌，顯示有人的車庫前放置著一個鮮紅色的“特朗普”競選標誌。背景是一條提到以色列的橫幅、一個冬青花環和一個節日充氣雪人。
另一張照片是另一輛車在另一天拍攝的，照片顯示一塊“鋼鐵工人支持哈里斯-沃爾茲”的標牌插在某人家門前的草坪上。照片中，一名臉部清晰的建築工人站在另一塊哈里斯標牌旁。其他照片顯示，美國各地的卡車和汽車後部都貼有特朗普和拜登（包括“去他媽的拜登”）的保險槓貼紙。其中一張照片拍攝於 2023 年 11 月，顯示一張部分撕裂的支持奧巴馬-拜登陣容的保險槓貼紙。
這些圖像是由安裝在汽車和卡車上的人工智能攝像頭生成的，最初設計用於拍攝車牌，但現在它們正在拍攝私人住宅外的政治草坪標誌、穿著帶有文字的 T 恤的個人以及貼有支持墮胎保險槓貼紙的車輛——同時記錄這些觀察的精確位置。WIRED 審查的新數據表明，最初用於交通執法的工具已演變為能夠監控受美國憲法保護的言論的系統。
這些詳細照片均出現在 DRN Data 系統生成的搜索結果中，DRN Data 是 Motorola Solutions 旗下的一家車牌識別 (LPR) 公司。LPR 系統可供私人偵探、收回代理人和保險公司使用；Motorola 的一家關聯企業Vigilant讓警察可以訪問相同的 LPR 數據。
然而，藝術家朱莉婭·韋斯特 (Julia Weist) 與《連線》雜誌分享的文件顯示了那些有權訪問 LPR 系統的人如何搜索常用短語或名稱（例如政治家的短語或名稱），並獲得包含搜索詞的照片，即使這些搜索詞沒有顯示在車牌上。作為她工作的一部分，她正在記錄受限制的數據集。
搜索特拉華州車輛的車牌，車牌上寫著“特朗普”字樣，結果顯示有 150 多張顯示人們住所和汽車保險槓貼紙的圖片。每條搜索結果都包含拍攝日期、時間和確切位置。
“我搜索了‘相信’這個詞，結果都是草坪上的標語。路邊的花壇上畫著一些東西，然後有人穿著一件印有‘相信’字樣的運動衫。”韋斯特說。“我搜索了‘丟失’這個詞，結果找到了人們為丟失的狗和貓張貼的傳單。”
除了強調 LPR 技術的深遠影響（該技術已收集了數十億張車牌圖像）之外，該研究還表明人們的個人政治觀點和他們的住所如何被記錄到可查詢的龐大數據庫中。
美國公民自由聯盟高級政策分析師傑伊·斯坦利表示：“這確實揭示了美國安靜街道上大規模監控的程度。”“這種監控不僅限於車牌，還包括許多其他可能洩露個人信息的信息。”
DRN 在向《連線》雜誌發表的聲明中表示，它遵守“所有適用法律和法規”。
廣義上，車牌識別系統的工作原理是先捕捉車輛圖像，然後使用光學字符識別 (OCR) 技術識別並提取捕捉圖像中車輛牌照上的文字。摩托羅拉旗下的 DRN 銷售多種車牌識別攝像頭：一種固定攝像頭，可放置在道路附近，識別車輛的品牌和型號，並捕捉時速高達 150 英里的車輛圖像；一種“快速部署”攝像頭，可連接到建築物上並監控物業內的車輛；還有一種移動攝像頭，可放置在儀表板上或安裝在車輛上，並在車輛行駛時捕捉圖像。
十多年來，DRN 在美國收集了超過 150 億次“車輛目擊事件”，並在其營銷材料中聲稱每月收集超過 2.5 億次目擊事件。DRN 商業數據庫中的圖像通過其 Vigilant 系統與警方共享，但執法部門捕獲的圖像不會共享回更廣泛的數據庫。
該系統的部分資金來自 DRN“附屬機構”，他們在車輛（如回收卡車）上安裝攝像頭，並在行駛過程中拍攝車牌。每輛車最多可安裝四個攝像頭，從各個角度拍攝圖像。這些附屬機構每月可獲得獎金，還可以獲得免費攝像頭和搜索積分。
2022 年，韋斯特成為紐約州的一名註冊私家偵探。通過這種方式，她解鎖了訪問私家偵探可以使用的各種監控軟件的能力。韋斯特可以通過調查公司 IRBsearch 訪問 DRN 的分析系統DRNsights ，這是一項套餐的一部分。（在韋斯特發表了一篇詳細介紹她工作的專欄文章後，IRBsearch 對她的賬戶進行了審計並關閉了該賬戶。該公司沒有回應《連線》雜誌的置評請求。）
“像谷歌街景這樣的公開工具和可搜索的東西是有區別的，”韋斯特說。在開展工作期間，韋斯特多次搜索單詞和熱門術語，結果遠不止車牌。在她與《連線》分享的數據中，例如搜索“計劃生育”，結果顯示汽車、保險槓和窗戶上都有支持和反對這個生殖健康服務組織的貼紙。公民自由組織已經提出了擔憂，擔心車牌閱讀器數據可能會被用來對付那些尋求墮胎的人。
韋斯特表示，她擔心在政治暴力和社會分裂日益加劇的情況下，搜索工具可能會被濫用。俄亥俄州一名執法官員最近表示，雖然與車牌數據無關，但人們應該“記下”那些在院子裡張貼支持 2024 年民主黨總統候選人副總統卡馬拉·哈里斯 (Kamala Harris) 標語的人的地址，這表明可搜索的公民政治傾向數據庫可能會被濫用。
美聯社 2016 年的一份報告揭露了全國範圍內警察普遍濫用機密執法數據庫的情況。2022 年，《連線》雜誌披露，數百名美國移民和海關執法局僱員和承包商因濫用類似數據庫（包括 LPR 系統）而受到調查。兩份報告中指控的不當行為包括跟蹤、騷擾和與犯罪分子分享信息。
雖然人們在自家草坪上放置標牌或在汽車保險槓上貼上貼紙來傳達自己的觀點，並可能影響周圍的人，但美國公民自由聯盟的斯坦利表示，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人性化”，而不是機器化。“也許他們想在社區裡、在鄰居面前表達自己，但他們不一定想登錄到警方可以訪問的全國性數據庫，”斯坦利說。
韋斯特表示，該系統至少應該能夠過濾掉不包含車牌數據的圖像，並且不會出錯。“無論多少次都太多次，尤其是在尋找人們穿著什麼或草坪標誌之類的東西時，”韋斯特說。
DRN 總裁 Jeremiah Wheeler 在一份聲明中表示：“車牌識別 (LPR) 技術支持公共安全和社區服務，從幫助尋找被綁架兒童和被盜車輛到自動收費，再到通過減少保險欺詐來降低保險費。”
韋斯特認為，鑑於與貼有保險槓貼紙的車輛數量相比，顯示保險槓貼紙的圖像數量相對較少，摩托羅拉系統公司可能正試圖過濾掉包含保險槓貼紙或其他文字的圖像。
對於《連線》雜誌關於車牌數據庫的搜索內容是否有限制、為什麼搜索結果中會出現帶有草坪標誌而看不到車輛的房屋圖像、或者是否使用過濾器來減少此類圖像的問題，惠勒並沒有做出回應。
“DRNsights 遵守所有適用法律和法規，”Wheeler 說道。“DRNsights 工具允許授權方訪問在公共場所獲取的、所有人都能看到的車牌信息和相關車輛信息。訪問權限僅限於法律允許的某些目的的客戶，違反規定的客戶將被撤銷訪問權限。”
近年來，隨著攝像頭變得越來越小，機器學習算法也得到了改進，車牌識別系統也蓬勃發展。這些系統（如 DRN 和競爭對手Flock ）標誌著人們在城市和社區中移動時受到監控的方式發生了部分變化。
越來越多的閉路電視攝像機配備了人工智能，用於 監控人們的活動，甚至檢測他們的情緒。這些系統有可能向無法持續監控閉路電視錄像的官員發出現實世界事件的警報。然而，車牌識別是否能減少犯罪一直受到質疑。
“當政府或私營公司推廣車牌識別器時，他們讓大家覺得這項技術只是在尋找違法者或涉嫌偷車或參與安珀警報的人，但事實並非如此，”公民自由組織電子前沿基金會調查主任戴夫·馬斯說。“這項技術收集每個人的數據，並經常將這些數據保存很長時間。”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項技術可能也會變得更加強大。馬斯長期研究車牌識別系統，他說，各公司現在正試圖進行“車輛指紋識別”，即根據車輛形狀確定其品牌、型號和年份，並確定車輛是否有損壞。DRN 的產品頁面稱，即將推出的一項更新將允許保險公司查看汽車是否用於拼車。
米切爾哈姆林法學院副教授妮可麥康洛格 (Nicole McConlogue) 研究過車牌監控系統及其歧視的可能性，她表示：“這個國家建立的方式是為了保護公民免受政府過度干預，但沒有采取很多措施保護我們免受從事以賺錢為目的的商業活動的私人行為者的侵害。”
“他們能夠做到的規模才是真正令人不安的，”麥康洛格在談到在街道上移動收集圖像的車輛時說道。“當你這樣做時，你會帶著收集數據的人的動機。但同時，在美國，你也會帶著種族隔離和紅線的遺產，因為這在社區的構成上留下了印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