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三年前，一場激烈的爭論在全球衍生品市場年度盛會——被譽為“衍生品市場達沃斯”的會議上引發廣泛關注。這場爭論的雙方，一方是大名鼎鼎的加密貨幣億萬富豪、FTX 創始人薩姆·班克曼-弗裡德（Sam Bankman-Fried，簡稱SBF），另一方是美國最大期貨及期權交易所的掌門人特里·達菲（Terry Duffy）。

當時，這場交鋒不僅凸顯了傳統華爾街對加密行業新生力量的深深質疑，也揭示了這位加密巨頭試圖顛覆衍生品交易模式的雄心。SBF希望推動數字資產進入主流市場，而達菲則是金融傳統秩序的堅定捍衛者，二人針鋒相對，使這一爭端成為行業內外關注的焦點。

但那已是過去的事了。

今年，就在全球最大交易所和加密公司高管正準備前往佛羅里達州參加期貨行業大會之際，美國總統唐納德·特朗普宣佈將建立戰略性比特幣儲備。儘管這一舉措更具象徵意義，但它無疑進一步確立了數字資產作為主流金融工具的合法地位。

對於此前僅試探性涉足加密市場的華爾街機構而言，未來四年將是一個難得的機遇。在特朗普政府的推動下，加密行業正迅速升溫。週四，彭博社報道稱，特朗普家族旗下的加密企業 World Liberty Financial Inc. 已與全球最大數字資產交易所幣安（Binance Holdings Ltd.） 進行了業務洽談，或將展開更深層次的合作。

這種情緒與氛圍上的變化在本週的會議上展現得淋漓盡致。大會在博卡拉頓酒店舉行，傳統金融高管與加密行業從業者齊聚一堂，彼此交流。至於最顯眼的不同，那就是這次幾乎所有人都穿上了西裝，或者至少是有領襯衫。往年加密圈標誌性的短褲+T恤打扮幾乎銷聲匿跡，場面正式了不少。

連娛樂環節也透著一股“老錢”氣息。70 年代傳奇搖滾樂隊 Cheap Trick 登臺獻唱，為現場觀眾助興——要知道，臺下坐著的，可是紐約證券交易所總裁林恩·馬丁（Lynn Martin） 和 DRW Holdings 創始人唐·威爾遜（Don Wilson） 這樣的金融大佬。

“加密行業回來了。”芝加哥期權巨頭 Cboe Global Markets衍生品主管凱瑟琳·克萊（Catherine Clay） 在接受採訪時說道。“在經歷了幾年的沉寂後，我們確實看到加密主題在博卡拉頓會議上重新迴歸。”

唐納德·特朗普在競選期間曾承諾要讓美國成為“全球加密之都”，而自上任以來，他確實在兌現這一承諾。他簽署了關於數字資產的行政命令，並推動監管機構採取行動。他的證券監管團隊組建了一個專門針對加密行業的工作組，由長期支持該行業的海絲特·皮爾斯（Hester Peirce） 負責領導。

這一切都在增強華爾街對加密市場的信心。肯·格里芬（Ken Griffin） 旗下的 Citadel Securities（城堡證券） 過去在數字資產領域一直持謹慎態度，但如今正尋求更深度參與，計劃成為加密貨幣市場的流動性提供商。與此同時，CME Group Inc.（芝加哥商品交易所集團） 在超越幣安（Binance）成為全球最大的比特幣衍生品交易所後，正進一步擴張，推出 Solana期貨。而據知情人士透露，過去一直對加密市場保持距離的 Intercontinental Exchange Inc.（洲際交易所集團） 也開始看到機會，準備入場，與老對手 CME 直接競爭。

海外交易所也紛紛跟進。在本次會議上，新加坡交易所（Singapore Exchange Ltd., SGX） 宣佈計劃在今年下半年推出比特幣永續期貨（Bitcoin perpetual futures）。該公司表示，其首個數字資產合約將嚴格面向機構客戶。

“到今年年底，會有更多公司大舉進軍加密領域。” 由城堡證券（Citadel Securities） 支持的數字資產公司 EDX Markets LLC 首席商務與戰略官珍妮·海託沃-塞利托（Jeanine Hightower-Sellitto） 在採訪中表示，“過去兩個半月以來，尤其是自總統就職日以來，市場情緒發生了巨大轉變。”

對華爾街而言，今年的會議還帶來了一個新的共識：支撐加密貨幣的區塊鏈技術，將成為推動美國股票市場 24/7 全天候交易的關鍵。

DRW Holdings創始人之一，同時也是加密公司 Digital Asset 聯合創始人的唐·威爾遜（Don Wilson） 表示，“過去有幾年，加密行業充滿炒作和誇大宣傳。” 但在他看來，“今年的不同之處在於，市場真正開始意識到，區塊鏈技術將在推動 24/7 交易模式轉型的過程中發揮核心作用。”

在2022年SBF的公司破產並被判犯有欺詐罪後，加密貨幣行業失去了往日的風光。那一年，他創立的FTX交易所在博卡拉頓海灘舉辦了一場深夜雞尾酒會，在展廳的巨型展位上發放品牌周邊商品，並舉辦了一場與從棒球明星轉型為商人的亞歷克斯·羅德里格斯（Alex Rodriguez，簡稱A-Rod）的爐邊談話。由於他揮金如土，從美國監管機構到政客，甚至湯姆·布雷迪（Tom Brady），都願意聽聽他的想法。

但達菲並不買賬。這位長期擔任芝加哥商品交易所（CME）負責人的行業資深人士，20世紀80年代在芝加哥的交易大廳開啟了他的職業生涯。他對SBF的雄心勃勃的計劃持懷疑態度。FTX希望獨立處理客戶在加密貨幣衍生品方面的所有需求，使用算法而非經紀人來幫助清算交易。

“我在2017年就把加密貨幣引入了芝加哥商品交易所（CME），那時候我連SBF是誰都不知道，”達菲在今年的一次採訪中說道。他直言，SBF的計劃“從風險管理的角度來看非常危險”。

達菲對2022年他們在博卡拉頓酒店酒吧的那次交鋒毫不避諱，稱之為“一場小摩擦”。此前在接受彭博社（Bloomberg）採訪時，他回憶道，自己當時直接告訴SBF，他是個騙子，還說自己右口袋裡的錢都比這位加密貨幣高管的資產要多。這一說法在2022年底FTX申請破產時得到了印證。該破產案揭露了一場持續多年的騙局，檢察官稱SBF從客戶、投資者和貸款機構手中騙走了約100億美元。

FTX暴雷後，美國總統喬·拜登（Joe Biden）領導下的監管機構對加密貨幣行業展開了大規模打擊。美國頂級衍生品監管機構——商品期貨交易委員會（CFTC）在去年的執法行動中追回了創紀錄的171億美元，其中大部分來自針對FTX和幣安（Binance）的數字資產案件。

受此影響，一些公司主動收縮業務，轉而將目光投向迪拜、新加坡和香港等海外金融中心。交易巨頭Jump和Jane Street縮減了在美國的加密貨幣做市業務。由於華盛頓方面缺乏明確的監管框架，Cboe關閉了其加密貨幣現貨業務。

自特朗普上任以來，監管的枷鎖已經開始鬆動。上個月，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結束了對Robinhood Markets Inc.加密貨幣業務的調查，並表示不會採取任何執法行動。同時，SEC還撤銷了對美國最大數字資產交易平臺Coinbase Global Inc.的訴訟，該訴訟此前指控其運營非法交易所。

僅在過去一個月，SEC就駁回或暫停了至少10起針對加密貨幣公司的案件。

Tradeweb市場結構負責人伊麗莎白·柯比（Elisabeth Kirby）表示，快速變化的監管環境正在為機構投資者更深入地參與加密市場鋪平道路。Tradeweb是一家運營場外交易市場的公司，業務涵蓋利率、信貸、貨幣市場、股票以及加密貨幣ETF等領域。

銀行也在積極佈局，試圖搶佔更多加密貨幣業務。此前在加密領域並不活躍的摩根士丹利（Morgan Stanley），如今正在為潛在的IPO客戶鋪路。美國銀行（Bank of America Corp.）的高管們正在討論是否進一步推動為數字資產公司提供交易支持，而加拿大皇家銀行（Royal Bank of Canada）在去年底完成其首筆加密交易後，正尋求拓展更多業務。

在本週的會議上，合作成為主旋律。討論的核心聚焦於傳統金融與加密行業如何攜手共進。

就連達菲也表示，他現在支持加密行業的成功——畢竟，去年芝加哥商品交易所（CME）數字資產的日均交易量飆升了200%以上，交易額達到68億美元。

“我們上線了比特幣，接著是以太坊，現在我們剛剛宣佈將上線Solana，”達菲說道，“我希望看到加密資產變得更加主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