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斬殺線”對比:中產階級的經濟壓力與生存真相

作者:肖小跑

原標題:從“140k 貧困線”到“中產斬殺線”:要活著還是要體面


“斬殺線”這個敘事,我11月份在 X 和 Substack 圈裡就發現了。起源是Mike Green的“140k貧困線”理論在美國刷屏。沒想到一個多月後,這個敘事在國內傳播並變種成了“斬殺線”,很有意思。

可惜我的AI敘事雷達(看這裡)那時還沒做好,不然很想看看AI有沒有抓住這個敘事蔓延和變化。

01

11月底我在substack上讀到了Mike Green的三篇文章:

這是三篇奇長的文章,讓你感覺讀到天荒地老,3篇加起來一小本書的字數都有了。

我努力用普通話總結如下:

文章歌詞大意是:如果你覺得現在的經濟數據很好,但日子卻過得很緊巴,年薪10萬美元還是窮,那不是你的錯,是因為衡量貧富的尺子是哆啦A夢的自欺欺人尺。

文章有三個觀點:

1. “貧困線” 其實是刻舟求劍

美國官方的貧困線是年收入3.12萬美元(一家四口);只要你的收入超過3萬,就不算窮人。

但這把尺子是1963年造的。當年的邏輯很簡單:一家人大概三分之一的錢用來買吃的,所以只要算出最低伙食費,乘以3,就是貧困線。

但現在情況已經大不同。大家應該都見過那張著名的圖——“鮑莫爾成本病”(Baumol' s Cost Disease):

食物越來越便宜,但房子、醫療、育兒的費用一騎絕塵向上走。如果你按照1963年的生活標準——也就是能在這個社會正常“參與”下去(有房住、有車開、孩子有人帶、生病能看醫)——重新算一筆賬,現在的真實貧困線不是3萬多,而是14萬美元(約合人民幣100萬),才剛剛夠在這個社會體面地活著。

2. 你越努力就越窮

美國的福利制度設計有個巨大的bug:當你年薪4萬美元時,你是官方窮人,國家給你發食品券、管醫療(Medicaid)、補貼托兒費。日子雖然緊但還有兜底。

但當你通過努力工作,年薪漲到6萬、8萬甚至10萬美元時,災難發生了:你的收入高了,福利沒了。現在你需要自己全額昂貴的醫保和房租。

結果就是:一個年薪10萬美元的家庭,每個月剩下的可支配現金,可能比年薪4萬美元(拿福利)的家庭還要少。

這就是中國社交網絡上“斬殺線”和”斬殺線專殺中產“敘事的源頭:就像遊戲中血量跌到某個閾值後,會被技能直接強制擊殺,一刀帶走;夾在中間的中產,剛好踩在福利退出、稅負上升、各類剛性支出(醫保房租育兒學貸)全面壓上來的節點上,既失去補貼,又扛著高成本,一旦遇到失業、生病或房租上漲,就被斬殺線鎖定了。

3. 你擁有的資產其實都很水

因為:

你的房子不是資產,是預付的房租:你住的房子從20萬漲到80萬,你富了嗎?沒有。因為如果你賣了它,你還得花80萬買一套同樣的房子住。你並沒有獲得額外的購買力,你只是生活成本變高了。

你等的遺產不是財富轉移:嬰兒潮一代的遺產不會傳給你,它們會傳給養老院和醫療系統。現在美國的養老護理(失智護理、療養院)一個月要6000到1萬多美元。父母一套80萬美元的房子,最後大概率會變成一張張醫療賬單,被醫療機構和保險公司收走。

你的階級已經變成了種姓:以前靠努力工作能跨越階級。現在靠的是“入場券”——常春藤的學位、核心圈子的推薦信,這些“資產”的通脹率比房子還高。所以年薪15萬能讓你活著,但買不起讓孩子進入上層社會的門票。

02

究竟是什麼造成了美國”貧困線大通脹“(或者換到我們的語境下——”斬殺線大挪移“)呢?

Mike Green認為是美國曆史中的三個轉折點:

轉折點1:60年代的工會變質壟斷,導致效率下降,成本上升。

轉折點2:70年代的反壟斷大轉向,大公司瘋狂兼併,控制了市場,壓低了工資。

轉折點3(大家應該都能猜到的):中國衝擊。 但文章觀點並不是中國強行搶走了工作,而是美資本家的資本套利——為了賺取差遷走了美國幾乎所有工廠。

但Green老師沒有隻管殺不管埋,他最後提出了一套非常硬核的解決方案,叫“65號規則”(Rule of 65),核心思路就是我們中國人都很熟悉的“打土豪分田地”:(1)給企業加稅(但給投資免稅);(2)大公司借錢不能再抵稅,堅決打擊金融空轉;(3)給牛馬減負: 大幅降低普通人的工資稅(FICA),讓大家手裡的現金變多。缺的錢從哪補?讓富人多交點,把富人的社保稅上限打開。

中國經驗絕對實用。

03

Mike Green老師的觀點在美國中產群眾中熱烈刷屏。但是激起了精英階層和各路經濟學家的集體反抗。

他的文章中確實有很多數據上的漏洞。比如,把富人區(Essex County,全美房價前6%的富人區)的數據當做全國平均;假設所有孩子都去昂貴的托兒中心( 每年三萬多美元),但實際上美國大部分家庭還是自己帶娃;一些概念也有點混淆,比如把“平均支出”當成“最低生存需求”。

後來Green上了很多播客,在播客中給自己找補了一下:這14萬美元指的並非是傳統意義上”吃不飽飯“的貧困,而是一個普通家庭不依賴政府補貼、還能存下點錢的“體面生活門檻”。

雖然Green老師的數學好像確實算錯了,但批評的人也沒贏,因為不管貧困線到底是多少,大家的“貧困體感”是非常真實的。而且”斬殺感“越來越真實——不管是美國人還是中國人。

為什麼?我覺得真正的原因還是“鮑默爾病”。

“鮑默爾成本病”由經濟學家威廉·鮑默爾在1965年提出,試圖描述一個經濟現象:

有些行業(比如製造業)靠機器和技術,效率越來越高,單位成本越做越低;但有些行業(比如教育、醫療)主要靠人,效率很難大幅提高——一節課還是要一小時,一個醫生看一個病人也需要時間,不可能像工廠一樣成倍提速。

那麼問題來了:整個社會的工資會跟著那些效率高的行業一起上漲。為了不讓老師和醫生跳槽到高薪行業,學校、醫院也得跟著漲工資。可它們的效率沒怎麼提升,工資卻漲了,結果就是成本越來越高、價格也水漲船高。

也就是說:能用機器提速的行業把工資整體抬高了,不能提速的行業為了留人也得漲薪,但效率沒變,所以變貴了。這就是“鮑默爾成本病”。

這就是為什麼文章開頭的那張圖上:代表電視、手機、玩具這些工業品的線條一路向下,價格越來越便宜;而代表教育、醫療、托兒費用的線條卻一路飆升。

這背後的邏輯其實非常現實:

凡是能被機器和自動化替代的領域,效率只會越來越高。比如手機,雖然價格看起來沒怎麼降,但性能和幾年前天壤之別,算力、存儲都翻了好幾倍,這本質上就是一種技術帶來的“隱形降價”。更不用提中國製造了,光伏,EV和鋰電池,自動化程度越來越高,成本直接打到地板價。

但問題出在那些“機器替不了人”的地方。我小的時候,帶我的保姆阿姨一個人能看四個娃,到今天,她最多還是看四個,甚至因為現在的家長要求高,她能看的孩子反而更少了。這就意味著服務業的生產效率幾十年都沒變過,甚至還倒退了。

可是,服務業(特指美國)為了不讓保姆、護士都跑去送外賣或者進工廠,必須得給他們漲工資,得跟上全社會的收入水平。咖啡店裡的咖啡,豆子並不值錢,但你付的那些貴得要死的價格,大部分都是在為店員的人工、房租和水電買單。效率沒漲,工資卻得漲,那成本只能轉嫁到消費者頭上。(注意這裡特指美國)

所以被“斬殺線”的美國中產家庭並不是窮到吃不起飯,他們有車、有iPhone、有各種視頻會員,但在面對買房、看病、帶娃這些“服務型支出”時,錢包卻瞬間被掏空。所以,不是美國人民真的變窮了,而是美國人民的錢在那些“效率低但死貴”的服務面前,變得越來越不經花了。

寫到這裡,我知道大家一直想問:那中國有沒有斬殺線?中國的斬殺線斬中產嗎? 中國的貧困線是不是也變高了?

答案大概率是no。

所以我們“斬殺線”可能不會出現。 這件事情,我和劉院長在《牆裂壇》“當中國變成工業克蘇魯,貿易還剩下什麼?生產率更高,為什麼工資更低?”這期播客中有聊到過。

中國的情況,咱們中國人應該都知道:中國社會對服務價格更敏感,對於”非生產工具“型的東西,一般不願意掏錢,尤其是服務。在勞動力再生產的支出結構裡,某些服務支出在中國被長期壓得很低,甚至“這塊工資是可以不付的”。當服務被低估、福利階段不同,工資體系自然會呈現與西方完全不同的結構形態。

這就形成了一個奇妙的現象:再怎麼也能“活著”。 因為生活成本可以壓到極低。

所以,中國也許沒有“斬殺線”,但不代表不會有一個隱形閾值,比如, 服務者的尊嚴可以被壓到多低?強度可以上到多高?

所以還是那句話:一切都是有代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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