矽谷向右轉:彼得·提爾、a16z 以及加密貨幣的政治野望

  • 原文作者:Jack,BlockBeats

自由派的天堂正在向右轉。

彷彿一夜之間,硅谷的輿論開始倒向特朗普(Donald Trump)陣營,在哈里斯(Kamala Harris)成為民主黨預定總統候選人後,硅谷變得愈發分裂。對特朗普的公開支持曾是硅谷的禁忌,但如今這個藍色堡壘卻因對拜登及民主黨政府的挫敗感而動搖。

過去兩年,硅谷的科技巨頭們開始以更加高調的方式參與政治。就像「軟件吃掉世界」那樣,這些國王締造者們正通過資本和影響力,改變著華盛頓的權力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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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逆勢家,以及他的超特朗普主義

2016 年 Vanity Fair 新建制峰會上,出席訪談的亞馬遜 CEO 貝索斯(Jeff Bezos)在被問及如何看待彼得·蒂爾(Peter Thiel)支持特朗普一事時回答道:「你要記住,彼得‧蒂爾是一個逆勢者,而逆勢者往往都是錯的。」隨後他又表示,如果換做是自己,他不會要求彼得·蒂爾離開亞馬遜董事會。

即便是在群英薈萃的硅谷,彼得·蒂爾也是獨一檔的存在,他與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的聯盟被稱為硅谷史上最強大的合作關係之一,「Paypal 黑幫」的影響力更是滲透在科技行業的每一個角落。然而在 2016 年的夏天,蒂爾卻陷入了「to-be-or-not-to-be」的困境。由於公開高調支持特朗普,他得罪了大半個硅谷,在隨後的四年裡,他與 Facebook 董事會的關係逐漸惡化,並最終在 2022 年 5 月離開了這家社交網路公司。

但這並不是蒂爾的終結,離開 Facebook 後,他開始追求另一種更加隱蔽且激進的權力,並作為一股新興政治力量,將自己的影響力從硅谷一路擴張到了華盛頓。在一系列努力下,他將自己的門徒 J.D. 萬斯(J.D. Vance)推上政治舞台中心,成為硅谷「右轉幕後」的主要推手。

「The Contrarian」

在硅谷,彼得·蒂爾有一個更為知名的別稱——逆勢者(The Contrarian),他幾乎總是與所有人的觀點相反或者至少不同,然後在這種非共識中抓住回報巨大的機會。除了創立 PayPal,他還是 Facebook 的首個外部投資者,是硅谷的比特幣教父,也是最早一批投資 Tesla、SpaceX 以及 Airbnb 等公司的人,這些投資對象在早期往往不被人理解或者看好,但彼得·蒂爾卻總是會第一時間出現在他們面前。

彼得·蒂爾成功的秘密絕非簡單的「逆勢而為」,一個貫穿他人生的哲學思考是:如今的世人已不再擁有真正的觀點。

在斯坦福就讀期間,蒂爾對校園內為追求多樣性文化而呈現出的諸多瘋狂行為感到憤怒和沮喪,於是和好友大衛·O·薩克斯(David O. Sacks)共同寫了一本 250 頁的長篇論著《多樣性之謎:斯坦福的多元文化主義和不寬容政治》(The Diversity Myth:Multiculturalism and the Politics of Intolerance at Stanford)。蒂爾在書中抨擊斯坦福的虛假多樣性文化將學生的注意力從真正重要的議題上轉移開,並通過他們向社會傳遞出了一些危險的思想,他指責校園的文化看似很多元,但實際上每個人的思想都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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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時期的彼得‧蒂爾,圖源來自紐約雜誌

在蒂爾看來,這是美國社會產生泡沫的根本原因,因此當人們毫無保留地相信一件事時,就應該盡快遠離它。基於這個理論,蒂爾在互聯網泡沫破滅前夕賣掉了 Paypal,隨後成功躲過了 08 年次信貸危機。現在,他告訴人們流行的科技趨勢都被高估了,創業者最好逆向思考,遠離大數據、雲計算等時髦詞彙,因為「時髦」往往意味著已經有很多人在做同樣的事情。

在創投這件事上,蒂爾反對「小步快跑+想法驗證」的精益創業思維,而是推崇通過長遠的思考預見未來,因為這樣你就不用去反覆試錯,認真思考後想出來的結論就是趨勢。他聲稱 Founders Fund 投資的科技公司,75% 的價值都將來自 10 年以後產生的現金流。

2016 年,彼得·蒂爾再次發現了一個難得的逆勢機會。

多年來,彼得·蒂爾一直充當著硅谷與保守派溝通的橋樑,那時左傾自由派依舊是硅谷的主流,絕大部分科技公司的員工都是民主黨的支持者和捐贈者。蒂爾發現,許多硅谷從業者都感到被特朗普的 MAGA 標語嚴重冒犯了,他們覺得「Make America Great Again」是特朗普在否認硅谷為促進美國社會發展所做出的貢獻,而蒂爾看上的,恰好就是這種悲觀主義。

多年來,蒂爾一直偏愛更顯悲觀的總統候選人,他討厭甚至蔑視傳統政客們的樂觀主義,認為他們與里根(Ronald Reagan)一樣將美國描繪成一座閃亮的城市,而「如果你過於樂觀,那只能說明你脫離了現實」。蒂爾相信偉人在政府中成就大事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現在的聯邦機構是「老態龍鍾的中左翼政權」,它被規則束縛,扼殺創新。

相比之下,特朗普的美國是一個支離破碎的景觀,在蒂爾看來,MAGA 是美國一百年以來最悲觀的競選口號,因為它承認美國不再是一個偉大的國家,對於一位總統候選人來說,這完全是令人震驚的。彼時的華盛頓對這位政界的「局外人」唯恐避之不及,而彼得蒂爾則選擇向他捐款 125 萬美元,並在 2016 年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上發言以表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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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蒂爾在 2016 年共和黨大會上演講,圖源來自 Quartz

此舉使蒂爾與 Facebook 的民主黨董事會成員和自由派員工發生了衝突,一些高層認為蒂爾的政治行為有些越界。在大會結束後,蒂爾收到了董事會成員兼網飛 CEO 里德·哈斯廷斯(Reed Hastings)的電子郵件,稱蒂爾的這一決定是「災難性的錯誤判斷」。

不過在蒂爾看來,支持特朗普幾乎是他做過「最不逆勢」的選擇,畢竟它得到了「半個國家的認可」。此後,蒂爾與矽谷越來越疏遠,2018 年,他把自己的家和投資公司都搬到了洛杉磯。事實證明,這位大逆勢家對「特朗普主義」的判斷是極具預見性的,而他本人對特朗普的下注也為自己帶來了巨大的政治回報,儘管這份回報與他最初想像的不太一樣。

超越特朗普的特朗普主義

在去年 11 月的媒體採訪中,彼得·蒂爾公開表達了自己對前特朗普政府的「買家悔恨」,並承認支持特朗普是一個糟糕的賭注。蒂爾告訴 The Atlantic 的記者,他曾幻想特朗普政府在當選後會進行「全國清算」,並在重建國家前削減法規、粉碎行政國家,「但這比我想像的更瘋狂、更危險。他們(特朗普政府)無法讓最基本的政府部門發揮作用,這甚至比我的低期望還要糟糕。」

彼得蒂爾對「局外人」情有獨鍾,在他的認知裡,攪局者和顛覆者幾乎永遠是局外人,這也是蒂爾看中特朗普的主要原因。不過在特朗普上任不久後他就察覺到,這屆政府並沒有他預期中的那麼激進。

在 2016 至 2017 年過渡期間,彼得·蒂爾在特朗普大樓設有辦公室,並在那裡向特朗普提交了一份含 50 多名政府高級職位編制的內閣提名名單。這份名單的目的是「擾亂行政國家」,許多人要麼是極端自由主義者,要麼就是徹底的反動派,即便對於特朗普政府來說,這份名單也顯得過於激進了。

其中一個例子是首席科技顧問的職位,蒂爾推薦了威廉·哈珀(William Happer),而這位美國知名的氣候懷疑論者曾將化石燃料妖魔化行為比作希特勒對猶太人的待遇。最終,除了他的門徒邁克爾·克拉齊奧斯(Michael Kratsios)被任命為首席科技顧問外,蒂爾的其他候選人幾乎沒有在特朗普政府中找到工作。不久後,與蒂爾關係緊密的史蒂夫·班農(Steve Bannon,前白宮首席戰略顧問)也被趕出了白宮。

Puck 報導,蒂爾與特朗普的關係一直被媒體和硅谷的旁觀者誇大,但事實是,當時蒂爾並不在特朗普最核心的商業領袖圈裡。蒂爾與特朗普的女婿賈里德·庫許納(Jared Kushner)建立了良好的關係,但在與特朗普本人的關係上,他遠比不上特朗普的長期盟友湯姆·巴拉克(Tom Barrack)或者伍迪·約翰遜(Robert Wood Johnson IV)這樣的老錢勢力。

因此在 2020 年特朗普連任競選時,彼得·蒂爾選擇了旁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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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蒂爾離開特朗普大廈,圖源來自 POLITICO

然而蒂爾並沒有放棄特朗普背後象徵的意識形態,即「特朗普主義」。這種反建制、依靠徹底的顛覆手段實現社會重建的思想是蒂爾所相信的,他願意為這種意識形態找到一條前進的道路和可靠的繼承者,無論有沒有特朗普本人的參與。

好消息是,在特朗普入主白宮後的幾年裡,蒂爾的形象在保守派圈子里大幅提升,2021 年初共和黨大額捐贈者謝爾頓·阿德爾森(Sheldon Gary Adelson)的去世,以及同年夏天湯姆·巴拉克的被捕,進一步為蒂爾在黨內的影響力擴張留下了真空環境。

據紐約時報報導,整個 2021 至 2022 年期間,共和黨政客們都吵鬧著要到彼得·蒂爾的家中做客,或者至少與他通個電話。共和黨人們看到了一條顯而易見的出路:蒂爾可以向陷入困境的候選人提供「救助」,給他們足夠的資金來對抗民主黨的攻擊。

Puck 報導,參議院共和黨領袖米奇·麥康奈爾(Mitch McConnell)曾在 2022 年中期選舉時多次請求彼得·蒂爾出山救助 J.D. 萬斯(J.D. Vance)和布萊克·馬斯特斯(Blake Masters)在俄亥俄州和亞利桑那州的災難表現,但卻一直遭到蒂爾的拒絕。這讓麥康奈爾十分困惑,他不理解為什麼蒂爾會在初選階段為兩人砸下約 2000 萬美元,卻在最終選舉時拋棄自己的投資。

面對麥康奈爾,蒂爾採取強硬策略有自己的理由。2022 年初,他和麗貝卡·默瑟(Rebekah Mercer,默瑟家族繼承人)等人組建了一個名為 Rockbridge 的隱蔽保守派捐助者聯盟,旨在「破壞並推進共和黨的議程」並試圖在政黨機器外重塑美國右翼。作為風投教父的彼得·蒂爾當然想要贏,但他的目標不是多一個共和黨席位,而是尋求顛覆,他希望推動共和黨進一步向右轉,清除建制主義溫和派。要麼破產,要麼重新定義行業,這是蒂爾的投資哲學。

在吸取 2016 年的教訓後,彼得·蒂爾的政治策略發生了明顯轉變,他開始像對待初創公司創始人那樣對待候選人,在早期拿出大筆資金來支持有潛力的人選。據報導,蒂爾在中期選舉中捐贈了 2000 多萬美元,共支持了 16 名共和黨候選人。身為硅谷教父,蒂爾在華盛頓複製了 Paypal 黑幫法則,他收留門徒、強調忠誠,在共和黨將贏得更多國會席位的預期下,蒂爾開始專注於在黨內安插忠誠派

在 2022 年的中期選舉中,彼得·蒂爾的兩位忠實門徒是馬斯特斯和萬斯,前者是蒂爾家辦的高管,和蒂爾共同撰寫了硅谷的「創業聖經」《從零到一》(Zero To One),後者則是暢銷書《鄉下人的悲歌》(Hillbilly Elegy)的作者和彼得·蒂爾旗下 Mithril Capital 的前員工。

2022 年初,華盛頓郵報雜誌在一篇名為《J.D. Vance 的激進化之路》的特稿中詳盡報導了萬斯從知名作家到極端右翼政治家的發展路程。從耶魯時期聆聽彼得·蒂爾「影響人生」的演講,到 2017 年為蒂爾的Mithril Capital 工作,再到三年後在蒂爾資助下創辦 Narya Capital,蒂爾幾乎在萬斯發展道路的每一步都扮演著極具影響力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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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盛頓郵報關於 J.D. 萬斯的特刊

在競選的最後一刻,萬斯在蒂爾的幫助下贏得了特朗普的支持,並憑藉蒂爾新注入的 150 萬美元贏得了俄亥俄州的競選。通過為萬斯和馬斯特斯這樣缺乏經驗的右翼門徒投入「緊急政治資金」,蒂爾確保了他們將絕對效忠於自己,而非麥康奈爾,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就是蒂爾意識形態的延伸。一個例子是 Facebook,在 2018 年蒂爾的 Palantir 因 Cambridge Analytica 事件遭 Facebook 官方調查後,萬斯對 Facebook 的抨擊一定程度上也是蒂爾從外部推動扎克伯格轉向右翼的努力。

與馬斯克(Elon Musk)在推特上的高調形象不同,彼得·蒂爾是一個幕後操作者,他曾是全美國際象棋排名前十的選手,如今則更是善於利用他的影響力部署政治棋子以實現自己的目標。許多人低估了蒂爾的意志與手腕,作為一名德裔後代,他的思想帶有鮮明的德意志-普魯士色彩,冷酷、鐵血甚至極端。蒂爾的影響力絕不僅僅來自金錢,他對 Gawk News 長達十年的殘酷復仇是他傳達給每一位敵人的嚴肅警告,在硅谷,沒有人敢說自己不怕彼得·蒂爾。現在,他想再次利用這種鐵血力量改變美國,哪怕這意味著失去自己的終身好友

2022 年,華盛頓郵報在一篇報導中指出,蒂爾和馬斯克預示著新一代科技富豪的崛起,他們雄厚的財力和獨特的意識形態正在從締造公司轉向重塑美國新一代右翼政治領袖,並徹底改變共和黨和硅谷。兩年後,蒂爾對萬斯成為提名副總統這一結果感到「非常高興」,人們稱特朗普徹底改變了共和黨一樣,而蒂爾則相信自己重塑了特朗普主義。或許在他看來,超越特朗普主義的終點,就是蒂爾主義。

魔戒成癮者

彼得·蒂爾一直喜愛幻想平行世界,他從小就閱讀了大量科幻和奇幻小說,但唯獨《指環王》(The Lord of the Rings)讓他讀了不下 10 遍(這是一本三捲軸的長篇巨著)。蒂爾痴迷於托爾金(J. R. R. Tolkien)筆下的這個中土大陸,你甚至可以說,他就是活在自己的奇幻世界裡:無論是他在 2003 年創立的 Palantir 還是 2020 年幫助萬斯創立的 Narya Capital,其名稱都是源自《指環王》這部小說。

前生物科技公司 Roivant Sciences 首席執行官維韋克·拉馬斯瓦米(Vivek Ramaswamy,他在蒂爾的支持下創立了一家反 ESG 投資公司)曾告訴媒體,彼得·蒂爾深信創造平行經濟所蘊含的巨大機會,他相信為那些對當今美國企業不滿的美國人服務,將成為下一代大公司的中堅力量,而幾乎沒有人在認真地追求這種機會。

在蒂爾眼中,這些平行經濟與托爾金的中土世界別無二致:中土世界是爭奪終極權力的競技場,這裡沒有政府,能力非凡的人接連崛起以實現他們的命運。此外,這裡還有不朽的精靈,他們生活在擁有神奇力量庇護的山谷中,遠離人類。

彼得·蒂爾就像中土大地上的一個權力角逐者,渴望得到那枚統治世界的至尊魔戒。

911 事件發生後,美國全面增強了安全措施,機場安檢開始變得繁瑣,蒂爾認為這種僅因一個恐怖分子而降低全社會效率的現象是十分荒謬的,因此他希望利用 PayPal 識別網路詐欺的技術,在網路上提前定位犯罪分子,於是便創立了數據挖掘公司 Palantir。這家公司的名稱及 Logo 靈感來自邪惡巫師魯道夫手中的「真知水晶球」,它能夠觀察和通訊世界任意角落的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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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指環王》中真知水晶球的形象,及 Palantir 的 Logo

在早期階段,Palantir 獲得了來自 CIA 投資機構 In-Q-Tel 的支持,而後在與亞馬遜、谷歌等大型勁敵的競爭中敗下陣來。但特朗普的上任為 Palantir 扭轉了局勢,他們開始贏得大量政府合同,由於在競選期間的投資,蒂爾得以在美國軍隊中遊說自己的產品,他再次套用了 PayPal 的發展模式,將 Palantir 的客戶擴展至世界各地的政府和特勤組織。

在近期劍橋大學的一場演講中,多位現場聽眾接連抗議,控訴 Palantir 在當前巴以戰爭中扮演了以軍方數據承包商的邪惡角色,並指責彼得·蒂爾「手上沾血」。蒂爾則回覆道:「我有個理論,我們總是在糾結技術的正義與邪惡,但大多數技術實際上都是無用的,從這個意義上說,無用的技術才是『壞的』。今天有人抱怨 Palantir,至少說明 Palantir 的技術真的有用。在一個大多數科技都是無用且虛假的世界,哪怕你是邪惡的,你也不是無用的,在一個完全無能的世界裡,你甚至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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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蒂爾近期在劍橋大學的演講因抗議行為中斷

蒂爾從來不介意自己被看作惡人,他在 2016 年支持特朗普時說:「矽谷想要一個惡人,而共和黨想要一個英雄」,顯然,他覺得這個角色很適合自己。在談論《指環王》時,他認為精靈的本質是不會死的人類,然後反問「為什麼我們不能成為精靈?」,在追求永生的道路上,蒂爾常常被輿論稱為吸血鬼

彼得·蒂爾相信每個成功的公司背後都有一個「近在眼前但沒人意識到的秘密」,他追求的是「非共識」,是顛覆和發展。他認為如今的美國陷入了創新停滯,並將問題的根本原因歸咎於過去數十年美國社會對多元化的追求,他說:「我們想要會飛的車,但卻得到了 140 個字符」 。

然而蒂爾不是喬布斯(Steve Jobs)那樣的願景家,他無法對未來的發展給出明確的方向。

許多了解彼得·蒂爾的人會說,他本人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撇開他的哲學思想,蒂爾確實是一個超級矛盾體:他是一名同性戀,卻在斯坦福期間創辦右翼報刊抨擊多元文化和女權主義;他在《從零到一》中推崇公司的壟斷模式與君主專制,卻公開反對大型科技公司的壟斷行為;他主張科技自由主義,卻認為民主與自由互不兼容。

彼得·蒂爾更像是一個點火者,他會想盡辦法改變一個人、一個公司甚至一個社會的發展軌跡,但船頭轉向哪裡,他並不會對後果負責。在矽谷銀行陷入危機之前,Founders Fund 是最早撤離的機構。在電影《指環王》拍攝地新西蘭,蒂爾花費數百萬美元買下了 500 英里的大莊園,在 2016 年的一次採訪中,OpenAI 首席執行官 Sam Altman 透露,如果發生全球災難,他會和 Thiel 一起飛往這裡避難。是的,如果彼得·蒂爾真的把這個世界點燃了,你很可能無路可走,而他早已備好後路。

Woke、富豪稅、Lina Khan,讓矽谷倒戈的「拜登極權」

2021 年 9 月,華盛頓時報發表了一篇名為《民主黨極權主義的過度擴張正威脅美國人的生計》的文章,指責民主黨激進派在社會輿論上蓄意壓制少數派的聲音,並假借科學來強制學校政策,削弱了父母權利,無視口罩和性別認同教育對幼兒造成的傷害。

極權主義(Totalitarianism)一詞源自冷戰時期西方對納粹德國、法西斯國家以及蘇聯相似性的描述,極權主義者壓制反對黨,並通過國家宣傳機器和大眾傳播媒體來控制公民的公開與私人領域生活。在拜登上任初期,這一詞彙僅偶爾出現在像華盛頓時報這樣的保守派媒體以及一些極右翼論壇上,認為政治正確、內容審查和大政府是美國的「新極權」。

但在上週更新的一期播客中,a16z 的創始合夥人 Ben Horrowitz 也開始用「極權主義者」一詞形容拜登的民主黨政府,他認為過去四年民主黨派中有一股極左勢力,在拜登的任命下抓住了監管權力的真空地帶,向硅谷及其投資的初創公司們猛烈施加敵意。這導致 a16z,這個過去民主黨的支持者,在此次大選中倒向了特朗普一邊。

在年初的 Axios 科技會議上,彼得·蒂爾的好友、Craft Ventures 創始人大衛·薩克斯也稱自己「與拜登的分歧比與特朗普的分歧更大」,而後不久便邀請特朗普參加由他聯合主持的知名播客《All In Podcast》。

彼得·蒂爾的個人影響力固然重要,但硅谷從來不缺國王締造者,在這些強大個體們接連倒戈的背後,是硅谷​​在 Woke 文化影響下的效率磨損,以及拜登大政府政策與富豪經濟之間的巨大衝突。

「不,總統先生,他們不是你的孩子」

「我的兒子死了」,伊隆·馬斯克(Elon Musk)在本週的直播採訪中說道,「他被 Woke-Mind 病毒殺死了(指 Dead Naming)」。訪談中,馬斯克公開談論了其長子變性的事實,疫情期間,馬斯克長子澤維爾(Xavier)深受性別焦慮之苦,最終,馬斯克在信息不全的情況下,在對澤維爾可能自殺的擔憂下簽署了兒子變性手術的文件。後來,馬斯克將此事歸咎於美國學校對性別身份認同的教育。

一年前,白宮官方 X 帳號發布了一段語音視頻,拜登在視頻中說道:「這些(未成年 LGBTQ+)是我們的孩子,是我們的鄰居,不是別人的孩子」,次日馬斯克回覆:「你是政府。他們不是你的孩子」。視頻中的語音來自拜登政府在該月舉行的「白宮驕傲月」活動上的言論,活動期間,跨性別模特羅斯·蒙托亞(Rose Montoya)在白宮裸露上身的行為在各大媒體上引發了的輿論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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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宮驕傲月」現場照片與官方推文

過去兩年,是否應該在中小學教授性別身份認同內容,以及學校是否有義務在學生想要改變自己的性別認同時通知家長,成了美國社會爭議最大的話題之一。

2022 年中期選舉期間,弗吉尼亞州民主黨州長候選人泰瑞·麥考夫(Terry McAuliffe)揚言父母不應該參與K-12 公共教育,稱他「不會讓家長進入學校,家長不應該告訴學校他們應該教什麼」。保守派一方則頻繁立法反對,此前的 3 月,佛羅裡達州州長羅恩·德桑蒂斯(Ron DeSantis)簽署了一項父母教育權利法,禁止該州公立學校在幼兒園到三年級期間教授關於性別認同的內容,並由父母決定何時向孩子傳授此類話題。

民調數據顯示,大多數美國人,無論政治派別如何,都支持該權利法案。在多起聯邦法院訴訟案中,佛州學生家長指控學校遵循「性別支持」計劃,允許學生在未經父母同意的情況下選擇代名詞或不同的性別認同,並幫助學生欺騙家長或拒絕遵守他們的意願。

同年 4 月,拜登在年度教師活動上發言稱:「他們不是別人的孩子,當他們在教室裡時,就像你的孩子一樣。」而後在次年的教師活動上,他再次強調:「沒有『別人的孩子』這個概念,我們國家的孩子都是我們的孩子。」拜登的這些言論被認為是針對保守派以及學生家長反對運動的攻擊,右翼媒體抨擊這是在「用對『Woke 事業』的忠誠取代親子間的紐帶,以實現控制年輕一代的目標」。

從 MeToo 運動開始,「覺醒文化(Woke)」開始在美國廣泛地發展起來,並在 Black Life Matters 運動期間達到高潮。拜登上台後,Woke 文化開始向極端發展,在 CNN 等主流媒體以及推特(Twitter)等社交媒體平台的助推下成為社會輿論的超敏感話題,隨後的「取消文化(Cancel Culture)」更是被視為極左人士攻擊其他社會群體的輿論工具。疫情期間,CNN 以及 MSNBC 等媒體對黑人社區騷亂活動的報導被許多美國網民嘲諷,這些記者站在起火的現場前,將其描述為「在著火但是基本和平的抗議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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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ack Life Matters 期間的媒體報導

在華爾街,Woke 文化也引起了部分傳統左派人士的不滿,在今年初的採訪中,「小股神」比爾·阿克曼(Bill Ackman)表達了對民主黨過去數年變化的失望,「今天如果你說了冒犯到別人的話,你可能會直接丟掉你的工作,你可能會被『取消』掉……我是一個『克林頓式民主黨』,我一點也不想和如今的民主黨聯繫在一起」。當月,紐約雜誌發表了一篇名為《比爾·阿克曼與哈佛、MIT 以及 D.E.I 的戰爭》的深度文章,報導了比爾對 MIT 主席及其妻子通過 D.E.I 事業以公謀私一事的「大清算」。

在拜登政府的帶頭影響下,Woke 文化以 D.E.I 運動(Diversity,Equity,and Inclusion)的形式衝擊著美國企業和初創公司,對 D.E.I 的厭惡情緒逐漸成為矽谷公開的秘密。許多矽谷創業者和高管認為 D.E.I 計畫使企業無法在招募和商務合作等方面做出最佳決策,最終導致企業盈利能力出現倒退,一些科技公司甚至試圖廢除 D.E.I 招募計畫。上個月,Scale AI 創始人 Alexandr Wang 在 X 上發文,用 M.E.I 概念(即功績、卓越和智慧)取代了 D.E.I 招聘計劃,贏得馬斯克等科技巨頭的力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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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反 D.E.I 事業」上,彼得·蒂爾一直十分高調,他多次公開表示「D.E.I 就是康米」。在本月劍橋大學的演講中,蒂爾再度引用了自己大學時期的著作《多樣性之謎》,指出 D.E.I 運動將人們的注意力從經濟發展和科技創新等重要議題上轉移開,導致社會效率的低下。

據華盛頓郵報報導,蒂爾從 2021 年開始就已著眼於改變美國文化,並向「反 Woke」事業提供資金,包括右翼電影節和保守派約會應用等。而馬斯克則稱 Woke 文化為「Woke-Mind 病毒」,並試圖通過收購推特來保持輿論的中立,這一行為得到了蒂爾的「精神支持」。長子變性一事深刻觸動了馬斯克,他隨後開始對加州未成年人變性醫療政策進行猛烈批判,而加州州長加文·紐森(Gavin Newsom)簽署的 AB-1955 法案則被認為是馬斯克宣布將 X 和 SpaceX 總部遷出加州的直接導火索。

大政府賭局,稅棒揮向硅谷富豪

拜登上任後,美國聯邦政府開啟了一場「消費狂歡」,任期第一年就通過了 1.9 萬億美元的經濟救援計畫,華盛頓郵報在一篇名為《拜登押注更大的政府,而疫情正在幫助他》的文章中指出,拜登正成為一任極具野心的總統,而聯邦政府正在經歷半個世紀以來規模最大的擴張之中。

由於經濟的停擺和社會的騷亂,數百萬美國人失去了工作,公眾對大政府擴張的抵制情緒逐漸軟化,在 2 月下旬的民意調查中,該項刺激計畫贏得了約 65% 的公眾支持。而拜登則試圖通過利用當前的公眾情緒作為重大擴張的機會,迅速推進他的大政府議程。

入主白宮後,拜登被媒體描述為開啟美國史上第二次偉大社會計畫(The Great Society program)嘗試的載體。上世紀 60 年代初,約翰遜總統(Lyndon Johnson)的偉大社會計畫被視為聯邦政府的最後一次擴張嘗試,但最終在越戰壓力下引發了強烈的反對運動,80 年代里根上任後,以其鮮明的反華盛頓情緒奠定了美國未來數十年反政府擴張的政治基調。然而拜登打賭疫情可以幫助自己改寫歷史的劇本,讓他實現其他民主黨總統無法做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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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登簽署 1.9 萬億刺激計畫,圖源來自 CNBC

次年,拜登政府推出了 2 萬億美元用於支持「Build Back Better」議程的大規模基建計畫,進一步擴展國家資金在社會經濟中扮演的角色。除了社會性支出外,拜登還在任期內大幅提高了國防預算,在 2023 年初將國防支出提高至 8000 億美元,較上一個財年增漲 3.2%,被媒體稱為美國史上和平年代裡最大規模的年度國防預算之一。與此同時,聯邦政府僱員也迎來 5.2% 的薪資提升,這是自 1980 年漲薪 9.1% 以來,四十三年間美國公務員的最大薪資漲幅。

高支出意味著高稅收,2 萬億美金大規模基建計畫的資金來源無法僅依賴政府債務。拜登決定向美國企業和富人階級開刀。企業稅被視為白宮基建計畫的主要資金來源,稅率從 21% 提高到 28%,化石燃料公司的聯邦補貼被終止,全球最低繳納稅款從 13% 提高至 21%,以及迫使跨國公司支付美國稅率。這是自 1993 年以來美國聯邦政府首次大幅提高聯邦稅率,直接扭轉了特朗普政府 2017 年來推動的大幅削減公司稅的趨勢。

此外,富人階級和投資者也成為增收對象,用於給基建計畫中的社會優先事項提供資金。拜登在公布 2023 年預算時提出一項針對富豪群體的新稅收方案,對資產淨值 1 億美元以上的國民徵收 25% 的最低所得稅,其中包括標準應徵稅款和「可交易資產」(包括股票、債券、共同基金和其他證券等)總價值的每年收益。該計劃被白宮稱為「億萬富翁最低所得稅」,標誌拜登政府首次明確要求徵收財富稅(Wealth Tax),並預期在未來 10 年為聯邦政府帶來 3600 億美元的收入。

根據 ProPublica 在 2021 發布的一份報告,拜登的富豪稅將使貝索斯和馬斯克等科技巨頭支付 350 億到 500 億美元的稅款。該年,「馬斯克將支付 110 億美元稅單」的新聞成為熱門話題,這是美國歷史上個人支付的最高單筆稅款單。

在將 2025 財年預算提升至 7.3 萬億美元後,拜登再次提出了對未實現收益徵稅的提案,並計劃對過去 90 年內未發生確認事件的信託、企業及其他非公司實體的未實現收益徵稅。由於資產估值和流動性問題的複雜性以及具體實施的巨大挑戰,這項概念措施在美國過去的稅收框架中幾乎從不被使用,而拜登的這項提案被簽署成為法律,將使美國長期收益和股息的最高邊際利率提高至令人結舌的 44.6%,達到美國歷史的最高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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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規下,美國資本利得稅將達到歷史新高,圖源來自美國財政部

對未實現收益進行徵稅,意味著當個人或企業(淨資產高於 1 億美元)持有的股票、債券等可交易資產價值上漲時需要按 25% 的最低所得稅繳納稅款,即使這些資產還沒有出售。對於將估值增長作為一切底層邏輯的創投圈而言,這就是在宣戰。

比爾·阿克曼在談及該項稅收計劃時表示民主黨不應該推行一個「會摧毀美國經濟」的稅收政策,「如果有人以 10 億美元估值向你的初創公司注資,而你有公司 50 % 的股份,這時你會立刻產生 1 億美元的應徵稅款……所有美國初創公司都會因此破產,沒人會再願意在美國創業」。在最新一期播客節目中,a16z 的兩位創始合夥人也表達了與之相同的觀點。

大衛·薩克斯則在年初的科技會議上稱,這種稅收可能會扼殺初創行業向創始人和員工提供股票期權的制度,並稱「這是硅谷認真考慮它該給誰投票的一個重要理由」。投資界認為,這項稅收政策將極大地扭曲美國投資者的投資行為,特別是在涉及到小盤股和初創公司的時候。這些公司通常是經濟增長和創新的引擎,但它們依靠那些願意為未來回報冒險的投資人。但當未實現收益也被納入徵稅範圍時,投資者將不再傾向以增長為導向的企業,因為與規模更大、更成熟的公司相比,這些企業的估值往往波動更大。

未實現收益稅面對的不只是富人階級的反對,一項民調數據顯示,超過三分之二的美國公民(其中包括76% 獨立選民)拒絕此類稅收政策,認為聯邦政府不應該干預私人財產。而一些主流媒體則認為,當前嚴重分裂的國會幾乎無法湊齊批准這項政策所需的選票。

監管黑幫:敲打大科技,掐死小科技

2007 年,奧巴馬(Barack Obama)與一眾硅谷 CEO 在加州伍德賽德舉行了一場私人晚宴,席間,時任蘋果 CEO 的史蒂夫·喬布斯(Steve Jobs)偷偷給奧巴馬看了初代 iPhone 的原型機,這位前民主黨總統當場調侃道:「如果合法,我會買一船蘋果股票。這件事將會非常大。」

過去十幾年間,硅谷科技行業一直與民主黨人有著密切的聯繫,比如前民主黨副總統戈爾(Al Gore)就在2007 年加入風險投資公司 Kleiner Perkins,後來蘋果、谷歌、Airbnb 和優步在內的許多科技公司僱用了大批奧巴馬政府的前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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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巴馬在加州伍德赛德與喬布斯、扎克伯格、施密特等硅谷巨頭舉行私人晚宴,圖源來自紐約時報

然而在拜登治下,硅谷與白宮的曖昧關係驟然降溫,政府對待大科技的態度變得十分強硬。許多風投從業者認為拜登政府下的民主黨進一步轉向左翼,並對成功的創業富豪進行「妖魔化」,導致其與科技行業關係更加疏遠,因為「沒人喜歡被別人一遍遍告訴自己是邪惡的」。今年 5 月,紅杉資本合夥人馬奎爾(Shaun Maguire)更是在 X 上公開指責拜登職業生涯的「雙標問題」。

讓硅谷感到失望的是,拜登挑選的聯邦貿易委員會(FTC)主席莉娜·汗(Lina Khan)一直在積極阻止大公司的併購行為,2022 年後,初創行業陷入低迷期,高利率使資本逃離高風險領域,加之 IPO 市場的糟糕環境,這使得併購成為風投行業為數不多的退出機會。另外,拜登挑選的證券交易委員會(SEC)主席加里·根斯勒(Gary Gensler)對加密貨幣公司的敵意也讓諸多硅谷風投勢力感到不滿。

拜登上台後,打擊大型科技公司壟斷行為成為一項重要議題,從蘋果、亞馬遜再到谷歌,硅谷巨頭幾乎無一倖免。他在 2021 年 7 月簽署企業競爭法案時稱「沒有競爭的資本主義不是資本主義」,並直接或間接任命了莉娜·汗、加里·根斯勒以及喬納森·坎特爾(Jonathan Kanter)等矛頭人物。

在硅谷,莉娜·汗成了唯一能讓大家團結起來的超級反派。據 Puck 報導,儘管高管們在支持派別上存在分歧,但對莉娜·汗的憤怒是所有人的共同話題,在他們看來,莉娜沒有必要咄咄逼人地扼殺合併,降低美國公司的競爭力。

莉娜·汗是耶魯大學法學院的畢業生,是第一個領導聯邦貿易委員的南亞後裔,年僅 35 歲的她也是 FTC 史上最年輕的主席。2017 年,莉娜在《耶魯法律雜誌》上發表了一篇名為《亞馬遜反壟斷悖論》的文章,指出亞馬遜是一個壟斷組織,並闡述了為什麼她認為美國對大企業的監管正在失敗。該文在學界和政界均引起巨大關注,並直接將莉娜·汗推到了美國商業反壟斷鬥爭的中心。

拜登上任後,任命年輕的利娜·汗為 FTC 主席,次年 9 月,FTC 聯合十幾個州起訴亞馬遜,指控其從事非法商業行為,使其能夠行使壟斷權力。幾個月後,FTC 又對谷歌和 Meta 提起一系列訴訟,並希望在 Meta 案中解除對 Instagram 和 Whatsapp 的所有權。今年三月,FTC 再次對大科技發起攻擊,起訴蘋果濫用iPhone 的壟斷權,蘋果在隨後的一份公開聲明中表示,FTC 的訴訟「威脅到了我們是誰」,且如果成功,將「開創一個危險先例,使政府有能力在設計通用技術時有更多話語權」。

2022 年在遭 FTC 起訴後,英偉達放棄了對芯片設計公司 Arm Holdings 的 400 億美元收購,這原本是軟銀總裁孫正義最希望看到的事。不過這個「反壟斷先鋒」也在與巨頭的戰爭中輸掉了幾場戰鬥,包括阻止微軟收購動視暴雪,以及阻止 Meta 收購虛擬現實初創公司 Within 的案子。

無論如何,激進的反壟斷政策已成為拜登政府的決定性特徵之一,拜登和莉娜·汗的更大議程,是以數十年未見的方式重新調整聯邦政府對企業競爭的立場。大家心裡都清楚,如果拜登再次當選,監管壓力會毫無疑問地持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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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TC 主席莉娜·汗和 SEC 主席加里·根斯勒在眾議院聽證會上作證,圖源來自 CNN

在馬克·安德森(Marc Andreessen)的 a16z 和彼得·蒂爾的 Founders Fund 重注的加密貨幣領域,來自 SEC 的敵意也成了令人頭大的問題。SEC 在 2020 年至 2022 年期間,以未註冊證券為由相繼起訴了 Ripple、Coinbase、BlockFi、Kraken 等多家加密企業,並要求 3000 萬至 1 億美元的和解費用,在 Binance 一案中,這筆費用更是來到了驚人的 43 億美元。2022 年 11 月 FTX 暴雷後,根斯勒將其視為殺雞儆猴的案例,對 SBF 提出多項指控,被媒體稱為「女巫審判」。

2023 年前後,SEC 又將監管錨點轉至加密質押服務,3 月向 Coinbase 發出韋爾斯通知(Wells Notice),並在 6 月的訴訟中 Coinbase 的質押服務計畫未經註冊且屬於證券,同月,SEC 再次以該理由起訴以太坊質押協議 Lido 和 Rocket Pool。今年以來,SEC 對加密貨幣的敵意愈發鮮明,在 4 月至 5 月期間先後向 Uniswap、ConsenSys、Robinhood 三家加密及加密相關公司發送了韋爾斯通知,被 a16z 創始合夥人本·霍洛維茨(Ben Horrowitz)稱為對行業的「核轟炸」。

此外,拜登政府似乎也通過被行業稱為「窒息點行動 2.0」的跨機構協調計畫阻斷銀行與加密公司的資金通道。

2022 年 12 月至 2023 年 1 月期間,包括 Signature、Silvergate、Custodia、Metropolitan Commercial 等在內的加密友好銀行先後縮減或者關停加密相關業務,並被美聯儲以「安全和穩健」為由拒絕加入其聯邦體系的申請。美國國家經濟委員會(NEC)則發布了一份政策聲明,強烈建議銀行不要直接與加密貨幣資產交易或是保持對加密貨幣儲戶的敞口。

3 月份,矽谷銀行(SVB)暴雷,牽連數家銀行遭破產清算,主要對象為 Signature 和 Silvergate 等加密友好銀行。據巴倫周刊報導,Signature 的存款中約有 20% 來自加密公司,銀行破產後加密企業將很難找到替代的流動性提供者,整個行業將在出入金上面臨巨大的困境。前 Signature Bank 董事會成員巴尼·弗蘭克(Barney Frank)曾公開表示,Signature 被清算就是因為監管機構「想傳達一個非常強烈的反加密訊息」。

不久後,SEC 發布了 SAB121(Staff Accounting Bulletin No. 121)法案,要求執行加密資產託管活動的實體將資產價值波動記入負債表中。這意味著如果比特幣的價格下跌,銀行需要對用戶的虧損負責,迫使銀行遠離加密託管業務。今年 4 月,反 SAB121 法案在兩黨合力下通過參議院和眾議院,但最終遭拜登一票否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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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里·根斯勒在美國參議院委員會作證,圖源來自 CNBC

去年 2 月,在 SEC 調整有關投資顧問保護的監管規則後,a16z 在公開信中指責新規將阻止 RIA(註冊投資顧問)為客戶持有和交易加密資產。本·霍洛維茨在最近的播客中表示,過去兩年 a16z 的投資中有超過 30 家公司收到了 SEC 的韋爾斯通知,其中一家小額信貸初創公司,在疫情結束後突然收到 FDIC 的起訴,且不願向團隊和 a16z 透露理由,「這在我的職業生涯中從未見過,初創公司根本沒有錢去和政府對抗」,霍洛維茨在播客裡說道

從 2 萬億美元基建計畫到建立 31 州創新中心,再到反壟斷競爭法,拜登的每一項舉措看上去都十分宏偉,但卻在實際利益上與「競選金主」們嚴重衝突,而在一些「夾帶私貨」的政府行為中,甚至還與硅谷巨頭結下了私人恩怨。在白宮 2022 年的一場企業領導人會面上,拜登沒有邀請馬斯克出席,並稱電車年產 26 輛的通用汽車為「新能源領域領頭羊」,從此與馬斯克結下私人恩怨。據 Puck 報導,今年 4 月,馬斯克和蒂爾、薩克斯等知名投資人在好萊塢舉辦了一場「反拜登」晚宴,與會者討論了籌款和反對民主黨的方法。

矽谷與拜登政府的敵意情緒已日漸累積,在今年的硅谷之旅中,拜登收到的歡迎明顯少了許多。無論從哪個方面看,他的大政府賭局似乎都是失敗的。

SBF 到 a16z,潮流逆轉從加密貨幣開始

上個月,特朗普在彼得·蒂爾好友大衛·薩克斯位於舊金山富豪區的家中舉辦了一場籌款活動,期間,特朗普將自己打造成了「加密貨幣總統」,猛烈抨擊民主黨對該行業的監管敵意,並表示將在「上任後一小時內」停止根斯勒對加密產業的打擊。會上,薩克斯和文克萊沃斯兄弟(Tyler & Cameron Winklevoss)等人與特朗普討論了自己的加密貨幣投資,最終,特朗普從這場活動中籌集了 1200 萬美元

特朗普並不是加密貨幣的粉絲,至少在 2023 年前都是這樣。他過去一直強調比特幣對美元構成的威脅,在 2019 年以總統身份發推表示自己不喜歡比特幣的「空氣價值」,離任後又在 2021 年告訴媒體比特幣「可能是個騙局」。但在週末的比特幣大會上,他卻稱威脅美元的不再是比特幣,而是中央銀行。從「美元鬥士」到「比特幣總統」,特朗普政治立場的轉變只花了 2 年時間。

現在,特朗普正全身心接受加密貨幣,並頻繁向這個群體獻上殷勤,被他帶動的,除了自己的競選團隊,還有大半個共和黨。在剛剛過去的 2024 比特幣納什維爾大會上,除了特朗普,多位來自共和黨的參議員均發表了支持加密行業的演講。很明顯,共和黨正在通過承諾更寬鬆的監管環境,把來自加密群體的捐款和選票與自己綁在一起。

這個策略已初顯成效。在特朗普公開其親加密政策後,立刻得到了來自 a16z 的支持,其兩位創始合夥人表示在特朗普治下的 SEC 和 FTC 將迎來新的面孔。就連有著深藍背景的 SBF 也跑來湊熱鬧,今年初,還關在監獄裡的 SBF 公開表示自己有可能「轉投共和黨」。2022 年,他挪用 FTX 平台 8000 多萬美元資產為大選捐款,成為當時民主黨的第二大金主,當選舉塵埃落定時,三分之一的國會議員都收到了與 FTX 有關聯的資金。

在其歷史的大部分時間裡,比特幣和加密貨幣都是一個無黨派的話題,因為共和黨和民主黨都不了解,也不關心這個邊緣群體,但如今它正成為一股日益增長的政治力量,在競選中影響著兩黨的姿態。許多人將政客對加密貨幣的示好解讀為籌款策略,知名投資者馬克·庫班(Mark Cuban)更是將其稱為行業推動價格上漲的一場「比特幣遊戲」。

但對於特朗普來說,獲得競選資金或許只是硬幣的一面,他敏銳地發現,加密貨幣是硅谷、加密行業和自由主義群體與民主黨之間存在的一個「楔子問題」,能夠幫助自己在多條戰線上聯合選民基礎,並打開新的競選局面。

Kingmakers 想要「比特幣政府」

「我和安德森回來了」,a16z 創始合夥人本·霍洛維茨在去年 12 月的一篇博客文章中寫道。 2014 至 2016 年期間,a16z 淡出華盛頓的視野,開始了被馬克·安德森稱為「精神徒步」的政治反思,將近十年過後,兩人決定結束這場精神之旅,並返回政治籌款的世界。霍洛維茨寫道:「我們相信推進科技對人類的未來至關重要,因此我們將首次通過支持與我們技術願景和價值觀一致的候選人來參與政治。」

這篇博客的內容呼應了馬克·安德森兩個月前的評論,他在 10 月發表了一篇名為《技術樂觀主義者宣言》(The Techno-Optimist Manifesto)的文章,抨擊政府監管是民主黨激進派「反科技、反生活」的 E.S.G. 和 D.E.I. 文化限制,在硅谷引發劇烈反響。這份宣言被安德森作為政治判斷的基準,他將支持所有願景一致的政治家,並反對任何與之相左的人。

在加密領域,若要論絕對影響力,那一定是馬克·安德森。在向加密領域投入 70 多億美元後,a16z 已然成為硅谷最大的「加密公牛」。2014 年以太坊推出後,a16z 將注意力從傳統投資轉移開來,並啟動專門的加密基金,融資規模從第一期的 3 億美元飆升至第三期的 45 億美元,其中,第一期基金收益翻了 10 倍之多,是 a16z 歷史上表現最好的基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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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 年馬克·安德森及其女友與扎克伯格見面,圖源來自 Yahoo Finance

然而在市場低迷期間,a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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