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郝方舟，Odaily 星球日報
編輯：Mandy
今日，香港警方拘捕 JPEX 推廣網紅林作，或與加密交易所 JPEX 風波有關，警方搜查了林作位於中環娛樂行的辦公室。案件現正交由商業罪案調查科跟進。
林作何許人也，以 JPEX 為代表的香港「無牌交易所」還有幾多家，正規軍到香港的市場策略為何「水土不服」，在港的普通投資者有多少會真正註冊和使用交易所，為什麼合規步伐加快，市場卻與 5 年前上個時代亂象叢生的「幣圈」氛圍有所相似，香港 Web3 終會走向何處……
下面，就讓 Odaily 星球日報借 JPEX 案逐一展開。
「阿 sir，我們九龍城的事就不勞煩你」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9 月 13 日，香港證監會發布公告，留意到一家名為「JPEX」的虛擬資產交易平臺，透過社交媒體網紅及場外虛擬資產貨幣兌換商積極地向香港公眾推廣該平臺的服務和產品。證監會闡明，JPEX 集團旗下的實體一概沒有獲證監會發牌，且並沒有向證監會申領在香港經營虛擬資產交易平臺的牌照。
會展↔灣仔的天橋旁，JPEX 及其公鏈的街頭廣告
據明報，有用戶指出，JPEX 將提款額度被限制了最高 1000 USDT、提幣手續費改至 999 USDT，即散戶最多僅能出金 1 USDT。
社群內傳播的圖片
14 日，JPEX 發佈對香港特別行政區證監會聲明的回應和特別公告，表示已進行 USDT 提幣手續費的調整，併成立專案小組對未來發展方向以進行調整，並等待證監會回覆進一步的指引。
儘管公告中表示，如用戶有緊急的提幣需求，可以通過填寫表格的方式安排儘快提幣，但社區用戶反應填表後被要求提交身份證明、入息證明等文件，社區人員建議不要向 JPEX 提交資料，可能會被用於非法用途。
15 日，Bitrace 表示，JPEX 地址遭受資金汙染嚴重，某熱錢包充值地址流入超過 1.9 億風險 USDT，相關地址標記風險類型為「黑灰產」。
同日，張智霖經紀人回應稱，才留意到張智霖的肖像被 JPEX 使用中，深感無奈，張智霖之前收到邀請拍攝廣告，當時 JPEX 向他們稱在海外有註冊，亦提供證明，故他們安排去年 3 月拍攝，但去年 5 月得知 JPEX「已受到證監會監管」，曾書面通知 JPEX，在港取得牌照前不得使用張的肖像作任何廣告宣傳。他們表明會保留追究 JPEX 的權利。
JPEX 的 Youtube 頻道
另據明報，自證監會前日發出警告聲明後，陸續有網紅及場外找換店（OTC）與 JPEX「割席」，其中「JPEX 合夥人」林作在社交網頁公佈昨日起停止推廣任何在港未領牌的交易所，其 OTC 亦暫停營業，他形容自己也損失慘重，「並沒有好過」；多個曾宣傳 JPEX 的網紅包括 2018 年於深水埗撒錢被捕的「幣少爺」黃鉦傑等，均將 JPEX 相關影片從社交平臺下架，並於 Instagram 稱，為符法規及證監會要求不會公開推廣和提及任何香港未有申請牌照的交易所。
8 月，某大型展會上，林作正以加密貨幣投資為題進行演講
16 日，香港特別行政區警務處處長蕭澤頤對 JPEX 涉詐及數碼港資料外洩案作回應作回應，他表示警方前日收到證監會轉介案件，因或涉及行騙成份，現由商業及罪案調查科跟進，至昨日下午 3 時收到 83 人報案，涉款約 3400 萬港元。至於數碼港外洩案方面，蕭澤頤表示， 8 月時接獲數碼港報案，過去一個月亦積極與數碼港保持溝通，相關案件正在繼續調查。
對於此次 JPEX 的問題，香港文匯報評論道，JPEX 鋪天蓋地宣傳，吸引大量投資者，但證監會並沒有及早介入，被質疑是導致苦主人數幾何級數遞增的原因之一。
而實際上「鋪天蓋地宣傳」的，遠不只 JPEX 一家。
坐上由深圳灣入港的大巴車，窗外遠景是「璃月港」般滿載集裝箱的大小商船停靠又啟航，近景是不時閃過的「南方東英比特幣 / 以太坊期貨 ETF」廣告牌，一路由實到虛，暗訴著「國際金融中心」的主題變遷。
到了尖沙咀，幾家加密教育學院落於街區的「金角銀邊」，滾動屏幕中是比特幣、以太坊的 logo 和幾位當週「投資導師」的公關帥照。
行至會展中心的「香港電腦通訊節 2023 」現場，大量的 Web3 本土團隊攜歐亞模特上陣吆喝，拉路人們互動遊戲，並有禮品（從毛絨玩偶到 USDT）相贈。
老少攝影師長槍短炮，簇擁起「美女經濟」
掛有「誇張、陰陽、雙關、押韻」stereotype 的港媒文風也傳導至 Web3 企業的宣傳文案中，「保底、最高、必得、穩賺……」等詞彙高頻出現（讓死守廣告法的內地媒體從業者乍舌）。
早幾十年步入注意力經濟的香港，在 2C 傳媒路徑上深諳顏值導向和視頻直播的優勢，與網紅聯名，或培育更為「鄰家」的個人 IP。（不只是 OTC 商、加密教育工作室等 Web3 領域公司，香港街頭的診所和補習班，也多以醫生和老師直接冠名作為前綴。）
作為香港文化符號的港姐，今年都必須要聊聊對 AI 的看法
回到「無牌代表」JPEX 的用增策略，Odaily 星球日報發現，與當地 OTC 商合作拉新、在人流密集處加設廣告、請明星網紅推薦增信，均是為數不多的「正確選擇」。
而「事發」後暴露出的問題當然遠不止「不當宣傳」這一項。
香港立法會金融界議員陳振英表示，證監會一直有監察無牌經營問題，但證監會必須要蒐證證明該平臺有經營業務才能介入。由於該平臺無牌便不屬證監會監管範圍，一旦倒閉客戶也沒法獲賠償，故目前只能將 JPEX 案件交由警方循詐騙方向調查。
汲取今次經驗，證監會日後倘發現無牌交易平臺賣廣告，會在網上提醒投資者，而投資者亦應該查核證監會的持牌交易平臺名單後，才作出投資。
（香港加密金融猶在九龍城寨中，阿 sir 對城外屬地當然要管的，你城中案件小事自治、大事得先有備註才做干涉，而連接兩套規則、維繫平衡的細線隱於塵煙中。）
17 日，JPEX 發佈公告：因第三方做市商限制平臺的資金流動性，並配合政策指引，平臺將下架理財頁面的所有交易。屆時用戶將無法進行任何新的理財訂單，而舊有進行中的理財訂單，則會維持至產品結束的日期，以領取收益。JPEX 將盡快向第三方做市商回收流動性，並逐步將提幣手續費調節至正常水平。
Youtube 上的加密博主對 JPEX 風險點的長篇分析，提及營銷、平臺幣、理財板塊等（Youtube 也是繁中區 Web3 資訊的重地）
9 月 18 日最新消息，香港警方稱 JPEX 報案人數已過千，並逮捕另一名網紅陳怡（涉嫌串謀詐騙），警方前往陳怡在尖東永安廣場的「CYOTC」陳大怡加密幣找換店搜查並拘捕。
第二位「林作」落網，香港違規加密交易「第一案」還在發酵
身後維港、觥籌交錯的「蓋茨比」們
距離林作的辦公室不到 900 米，是位於中環 8 號碼頭的香港海事博物館。
4 月初的「香港 Web3 嘉年華」起，這裡便常被大小 Web3 活動「徵用」，部分「高端私密局」的包船也自此出發，在維多利亞港的夜色中繞行。
HashKey Exchange 的「啟航典禮」便在這裡舉辦，前排坐席的參會者穿著挺立
8 月 28 日，香港 Web3 合規代表 HashKey Exchange 正式向散戶投資者開放 BTC/USD 和 ETH/USD 交易對。
HashKey Group 首席營運官翁曉奇於活動上表示，HashKey Exchange 目前僅面向符合監管要求的 16 個地區用戶開放，且對用戶的使用條件持審慎態度，將基於申請者的身份證件、出入金銀行卡以及 IP 所在地等做出審核。
HashKey Exchange 現已推出試用版網頁及 APP，預計於 9 月份上線正式版，具體排期將在與合作方和監管方溝通後確定。對於「目前僅開放 USD 交易對」的問題，翁曉奇表示，HKD 兌 BTC 和 ETH 交易對將在一兩週內開放。
在媒體採訪環節，翁曉奇的一句話引起了 Odaily 星球日報的注意——「最開始散戶可購買 BTC 和 ETH，並會限制對虛擬資產的投資不能超過總資產的 30% 。」當被追問「如何判定總資產的 30% 」，HashKey 方面表示，「若散戶在平臺為虛擬資產投資超過總資產 30% ，會出現風險提示，投資也會受限制。不過，平臺無法真正核實用戶總資產，僅可靠用戶自行提供。」
不談香港，對於各國監管實操而言，確認投資額度、資產佔比、資金來源的「清白潔淨」都是難點。這也是 OTC 商鮮有「牌照資質」的主因。
而香港針對虛擬資產交易平臺運營者的發牌制度為「雙牌照」制度。除「證券型代幣」適用於《證券及期貨條例》的發牌制度，還有另一個針對「非證券型代幣」適用於《打擊洗錢條例》的發牌制度。
目前包括 OSL Exchange 和 HashKey Exchange 在內的幾家虛擬資產交易平臺均在申請第二種牌照，但尚無任何牌照批出。香港證監會此前表示，虛擬資產的條款和特點可能隨時間演變，「證券型代幣」和「非證券型代幣」的界定標準也可能變化，故虛擬資產平臺為確保合規，應持有雙牌照。
在現行的香港合規加密交易體系下，正規軍代表 HashKey 在 KYC 之外，也做出了諸多努力，如平臺上 98% 的數字資產存儲在獨立的冷錢包系統中；畢馬威、普華永道、安永分別為 HashKey Exchange 進行外部獨立審計、集團內審和代碼審計；與 Chainalysis 合作確保加密資產本身的安全性與合規性；與 AON 保險（怡安保險）合作，對用戶資產進行承保，第一階段承保金額在 5 億美元左右；與多家商業銀行合作，為用戶提供法定貨幣存取款服務，率先支持美元交易；暫時只接受銀行卡買賣，不支持信用卡；積極與監管機構溝通推進穩定幣監管，並探索是否可批准一定程度的合約交易及質押產品；鑑於目前證監會未批准提供保證金及衍生工具，未來當監管許可時，將會為相關產品分級，向不同類型用戶推出各類產品……
8 月 31 日，翁曉奇稱，預計最終成功獲得香港虛擬資產交易所牌照的將僅有 5-8 家交易所，正在申請牌照的預計 80% 將撤回。
（感受到嚴苛了吧，這是和 JPEX 們涇渭分明的世界）
據悉，為了使平臺零售渠道多樣化，HashKey 目前正在與香港大約五家當地經紀公司進行談判，以建立與其加密交易服務相關的條款。「這可能會吸引數千萬在這些平臺上交易港股的用戶。」而來自內地的「港漂」，即使未取得香港永久居民身份，只要已取得香港居民身份證，能夠提供香港固定居所的住址證明和香港銀行賬戶信息，則有資格在 HashKey Exchange 開戶。
翁曉奇還表示，HashKey 對其零售服務寄予厚望：「我們希望到今年年底將註冊用戶數量增加到 50 萬到 100 萬之間。我們還預計明年市場將更加看漲。如果情況確實如此，我們的目標是到 2025 年服務 1000 萬用戶。」
那這樣冉冉升起、大力獲客的香港新平臺近來成績如何？
截至 9 月 18 日，Coingecko 數據顯示，HashKey Exchange 24 小時交易量 481, 381 美元。
想入場參賽？先看懂誰在發令吹哨
故事至此，雙線收束。
我們發現，在港拉新、迎接 Web2 和傳統金融用戶進入 Web3 的兩類加密企業，呈現出清晰的分層：
離合規最近的 HashKey、OSL，正衝刺拿牌的 OKX 、BitgetX 等交易平臺是為 T 0 級「正規軍」，守著嚴明的客戶接觸紀律，主攻鉅額資金量的機構合作；大量以加密教育和 OTC（林作們）為切入點的私企、工作室「散兵遊勇」，和寶媽、阿伯們打成一片，鞏固著香港 Web3 的金字塔底。
而塔尖懸空。
另一個顯性的事實是，香港 Web3 只有金融（交易平臺 +OTC），沒有技術開發或金融外應用，更未見跑出過哪家 L1、L2、DeFi、NFT、DAO。這表象背後，自是香港百年發展的基因表達。
今年 6 月，Odaily 星球日報在越南接觸到一批 Web3 華人創業者。當被問及「如何看待香港利好政策、是否會投身參與」時，E 哥（化名）只是笑笑，「很難相信（港府的）後續支持力度，作為 5 年前被「驅趕」的幣圈人，東南亞隨便哪兒都更好容身，萬一哪天又不讓做了呢？」
在深圳混過硬件圈和盤圈的大 C（化名）也對香港缺乏興致：「乾點啥都成本那麼高，同樣一攤活兒，印度、越南的開發者們太好用了。（東南亞）這邊的加密貨幣滲透率高，散戶嚮往財富，又密切交流，（做項目）很容易發展起用戶基礎。」
這部分「散裝」又「草莽」的華人連續創業者信息敏銳、心思活絡、經驗老道，從不需要哪位「摩西」的引路，也很少像 New Money 們一樣穿西裝參會，在自行權衡各方利弊後，積極奔赴流著奶與蜜的應許之地，像幾年前的礦業大遷徙。只不過，他們眼中的「迦南」並非香港或新加坡。
就讀港中文、在 Web3 和傳統互聯網行業實習多年的學生小 Z（化名）則說：「我畢業後大概率還是先幹幾年互聯網，Web3 的不確定性強，而且都在‘幣圈’了，致富又不見得靠工作。」
小 Z 同樣對香港 Web3「著陸的姿勢」有他的見解，「像你們媒體接觸到的人，都還是上海、北京、杭州的那些老幣圈。粵語都講不好，高位的傳統金融大佬和低位的散戶，你們都夠不到的。」
9 月 14 日，V 神在新加坡發言表示，雖然自去年年底以來，香港已轉向對加密貨幣友好的立場，但加密貨幣項目在香港設立辦事處時應考慮其友好政策的穩定性，「對我來說，香港加密友好政策的持續性是一個關鍵變量，我個人很難判斷這個問題。當地監管讓人們相信加密友好政策具有持續性是一件很有挑戰性的事。」
15 日，香港立法會議員吳傑莊在 X 平臺上回應：「我尊重他的發言權利，但同時認為他不瞭解和不認識香港的情況。我現誠意邀請 Vitalik 先生來香港瞭解情況。我願意協調相關的機構和企業向其分享香港的情況。香港是一個有完善程序制定政策及法律的特別行政區。在‘一國兩制’下，香港有立法權。身為香港特別行政區立法會議員，我想同大家分享，香港每一個政策或法例都要經過一段時間的討論，包括政府撰寫政策、公眾諮詢、立法會多個委員會和大會討論等，所以希望 Vitalik 瞭解實際情況。國家與香港並沒有 Vitalik 所說的複雜情況。中央政府一直表示支持香港」一國兩制」發展，所以香港有空間制定虛擬資產的政策，歡迎全球合規企業到香港發展。」
吳傑莊最後表示：「香港的政策和法律不會朝令夕改，所有相關的策略和條例都是經過社會重大共識和完整程序，所以我能夠告訴 Vitalik 先生，香港的政策十分穩定。」
拉遠焦距，從今年的宏觀形勢來看，一方面是內地利率下行，而美債收益率持續攀升，（與美元掛鉤了 30 年的）港幣本位金融產品收益高企——水，在外流；另一方面是港府持續優化人才吸引政策，如進一步放寬優才、高才等入港計劃等——人，在南下。
有人說混亂不是深淵，混亂是階梯。
那麼，你做好沿著階梯向上攀爬的準備了嗎？看清前路了嗎？
